沧桑往事难如烟 旅法印支华人回忆录(连载一)

我出生于1947年，至于具体的月份和日期，父亲从没有告诉过我。

 

那一年正是二战结束两年后，我便来到这险恶的人世。我三岁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弟弟锡茂才一岁。为了照顾年幼体弱多病的弟弟和我，父亲在海南朋友的劝说下和三娘(吴桂荣)结亲。随后便有了莉莉、人义、人和、五虎和殿英五个弟弟妹妹。七岁时的一天傍晚，我正在集成学校的操场上玩耍，被三娘叫回家。看到父亲躺在布床上发高烧，病得很严重，得知此病为“肺结核”。看到父亲病重的样子，我伤心地哭了起来。好在当时有青年会的年轻人找到法国医生对父亲进行了救治。

 

此时中国政治变局，柬埔寨华侨又跟着闹所谓的共产党和国民党，结果共产派争取到权力，然后建议将马德望省的三所学校(集成：福建帮，国光：潮州帮，民强：广东帮)改为联校。爸爸不能接受这一建议，不愿意把那些老师和两所学校的校长当作领导。他认为这些人文化程度不合格，最高程度也只有高中学历而已。于是爸爸辞职不干了，返回金边受雇于端华中学，任英文老师。

 

此段时间爸爸便经常发病，最后迫于无奈停职，家庭便开始发生变化。白天，爸爸把我和弟弟锡茂寄托在他同学黄永明(马德望合春戏院东主)那里用餐，晚上我便睡在爸爸的下属(彦先生)的楼房里，两兄弟就挤在一张小布床里。莉莉和人义跟着三娘，爸爸投靠茶胶省(恒盛)三娘的堂姐家里了。三娘就靠着缝衣服、卖小食来贴补家用。

 

爸爸每半个月就要从茶胶返回金边进行治疗。爸爸得接受打气，需要压着右肺，这是六十代的对肺结核的治疗方法。每次打完气后肚子就涨起来，非常痛苦。他再乘车到马德望探望我俩兄弟，长途奔跑，劳心劳力。爸爸经过一年的折腾便返回金边教书了，但是病却总是治不好，最后他把我俩带回茶胶团聚，日子依旧不好过。父亲最初治疗的地方是在金边新街市旁边的诊所，院名叫Bernard。我和三娘轮流照顾我爸爸。

 

父亲经过几年的教师生涯，有一年，端华老师聚会进行坐谈。端华学校的主任林先生提出要扩大办学，高中增加文科，此话一出，爸爸询问了该主任本身的学历，该主任便脸红了。因为他只不过是个高中生，结果学校只好改为专修学校了。此事过后，有一天爸爸忽然接到了端华学校董事长的邀请。爸爸感到奇怪，猜想也许是老师聚会辩论之故得罪了主任，也就没有理会这封邀请函。

 

后来又来了一封，爸爸也不理会。直到第三封邀请函中提到要跟父亲在华群酒家聚会，爸爸也只好去会面了。在谈话中才发现原来该董事长希望爸爸到他的公司(永南祥有限公司)料理船务，爸爸从黑暗中看到了曙光，便答应任职。爸爸在工作中接触到的人来自各地，有香港的，上海的，天津的，也有美国将军，美国大使以及日本人。爸爸在工作中，也遇到了集美学校的同学。这期间，他在工作的时候，也时不时被病魔拖累。

 

有一天爸爸接到老板的命令，到公司的船(祥泰号)担任船只东主的监督者，于是爸爸上船就任，该船的上下级船员有矛盾纠纷。在新加坡的船只被派运送货物到印度尼西亚塔里岛的航行过程中，船长慌忙走上走下，坐立不安。爸爸觉察到，船已失去了方向。原来船长无能，他只不过多年航海，熟悉香港、越南、柬埔寨、新加坡路线而已，一旦换了新航线，他便成了盲人了。爸爸只好安慰他，并征求他的指挥权进行指挥，这样才把船顺利带到目的地。

 

此举传到了老板的耳中，老板十分惊讶。爸爸原本是从航海学校出来的，爸爸的这个本领老板是不知道的。船回到金边后，香港船长只好收拾行李上飞机回香港了。刚好，爸爸收到了同学从香港为爸爸办理的毕业证书，有了证书后，老板希望爸爸能留下继续任职，这样顺理成章，爸爸就接受这职位了。从此爸爸便改变了他的人生，开始了他的航海生活。

 

爸爸要离开家时对三娘交代，如果弟弟妹妹患病就让我来照顾弟妹，让三娘放心。爸爸所驾驶的船只有BAYON(祥泰号)，ANCON，PROSPERITY，VIRA。自从爸爸上船后，生活也有所改善。爸爸经过几年辛勤工作，为生活奔波，最终他病倒了，家庭环境又变差了。弟弟锡茂除了平时读书，还会为别人补课来挣钱贴补家用。金边圣心堂神父(PERE LOUIS)善心对爸爸建议，让我到神堂的中文学校里去当法文教师。对于此建议，我感到惊慌无比，但爸爸很坚定地鼓励说我能行，为了家，我只好打肿脸充胖子了。

 

我负责的年级是四年级、五年级和六年级。第一天上班我就是六年级的主任了，打开了课本我用尽全力，总算顺利。我还发觉神父不时在门口听我讲课，他老人家露出满意的微笑。学生们做功课时，我无聊时，便写一些字条格言。有一句我最喜欢：“平静大海，决不能造就善于航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