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 argent, ni médailles, simplement être français!" -- histoire de Mariusz Nowakowski, un ancien légionnaire.
“不要奖金,不要勋章,我要成为法国人……”
外籍兵团退伍军人马里乌什的故事
【看中国记者林莲怡2012年9月19日巴黎报导】1993年,一位年轻的波兰裔士兵,在战争中负伤并失去左腿。在他的要求下他于当年获得法国国籍。作为“用鲜血换来的法籍”法律通过的最具象征性的人物——马里乌什•诺瓦科斯基(Mariusz Nowakowski)为这条法律的形成起到了抛砖引玉的作用。本报记者有幸联系到这位退役军人,请他向大家讲述当年的历史……
1993年马里乌什•诺瓦科斯基(左)从国防部长弗朗索瓦•莱奥塔尔(右)手中接过入籍证书(© Centre documentaire Légion Etrangère/Magazine Képi Blanc)
马里乌什•诺瓦科斯基(后简称马里乌什)那时还是一位年轻的波兰男子。身材高大,风华正茂的他当时生活在前苏联共产主义的“铁幕”(rideau de fer)之下,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80年代末,苏联濒临解体,波兰的生活比较贫穷,马里乌什做出背井离乡的决定,“我想去一个能体现自我价值的地方”。由于有亲属居住在法国,他踏上了法兰西的土地。“我祖母的兄弟曾经在二战后为外籍兵团效力”,马里乌什的身体中似乎也流淌着军人的血液,“法国外籍兵团在波兰人眼中宛如神话一般。”就这样,怀揣着纯真的梦想,带着26岁展望世界和战争的视角,这个健硕英俊的小伙子在1990年也成为了法国外籍兵团中的一员。
之后三年的外籍兵团生活,在马里乌什的心中烙下了深刻的印记,情同手足的战友关系使他毕生难忘。“我们都是好兄弟!”一句简单朴实的表白所包含的深情厚谊也许只有在兵团中生活过的人才可体会。
初到南斯拉夫
萨拉热窝(Sarajevo)原本是个文化气息浓郁的城市,却被南斯拉夫内战的魔爪折磨得体无完肤。1993年初,夹杂着严冬的寒冷,发生了一件改变马里乌什一生命运的事情。 “我曾在电视上看到过这场战争的报导,但当我们在2月亲身到达萨拉热窝之时,情形比电视上还要可怕!那天沙尘漫天,风很大,飞机勉强着陆……天一黑,战斗就又开始了,到处充斥着枪、炮等各种武器的声音,那种震撼的场面直到现在都让我记忆犹新。”马里乌什回忆说,“而且南斯拉夫人和我们波兰人一样是斯拉夫人,所以我一到那里就可以与他们交流。”看到斯拉夫人之间互相残杀,马里乌什心如刀绞,犹如身陷第三次世界大战一般……
外籍兵团一等士兵马里乌什·诺瓦科斯基1993年在前南斯拉夫。(© Centre documentaire Légion Etrangère/Magazine Képi Blanc)
被迫击炮弹击伤
一天,马里乌什突然发现有迫击炮的炮弹从天而降。“当时我正在防弹车旁,看到炮弹离我们越来越近,我就马上转移到战壕处,想侦察情况。这时一个迫击炮从后面掉了下来,我被击中了。”在被击中之后,马里乌什向军团大门的医务室方向跑去,因为大腿股动脉受伤导致大量失血,奔跑中他重重的摔倒并晕了过去。这颗无情的炮弹不仅夺去了马里乌什的左腿,还掠夺了他一个战友的生命。
记者:您能否回忆一下在负伤以后发生的事情?
马里乌什:“负伤之后我一度失去记忆,我是在后来漫长岁月里重新拼凑起了记忆的碎片……当时我大腿伤及股动脉,后来便失去了知觉。事后别人告诉我最开始抢救时他们试图用手指堵住动脉止血,但是由于伤势过重,鲜血不停的喷射出来,后来他们不得不把动脉打结才得以暂缓失血。但是我的血压不停的下降……他们给我打吊针注射血浆,但似乎也无济于事。”
“医务处上校决定立刻把我转移到萨拉热窝的一个地下医院。我闭着眼睛,好像听到了巴尔干(balkanique)音乐,还听到有人讲南斯拉夫语……我感到自己在一辆车里,之后有战友来医院看我……这是所有我可以想起来的场景。”
截肢的伤痛
记者:我想回忆这些对于您来说一定很痛苦,但还是请问您是何时得知自己失去了左腿?
马里乌什:“在被送到萨拉热窝医院后,我又被转到法国土伦(Toulon)的圣-安军医院(Hôpital Militaire Saint-Anne)。因为我离爆炸地点太近,导致手腿中有很多碎片,我的胸腔也受到爆炸伤。我记得治疗时医务人员把我人倒过来头冲下,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还以为他们在对我施行酷刑……”
之后的几天,马里乌什一直住在医院里,由于战争的冲击,他甚至丧失了法语的表达能力。“我知道自己在医院里,但不知道左腿已经没了,因为我的大脑还能清晰的感到它的存在。很多天之后,我知道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单子,但我只看到一条腿……因为仍能感到左腿的存在,所以我一直以为床上有一个洞,而我的腿就在洞里……我当时十分肯定我双腿都在,所以我想不通是怎么回事。于是我叫住一名护士,我把右手放在右腿上说:‘右腿。’,然后把左手放在左腿的位置,说:‘左腿?’她看着我说:‘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我回答不知道,然后她就出去叫医生来解释给我听,听完以后,我哭了……”
由于失血过多造成腿部缺氧,马里乌什的左腿开始坏死,为了不扩散病变,医生不得不做出截肢的决定。这个残酷的事实对于一个充满活力的男子无疑是场晴天霹雳。以后的生活该怎么过?!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个外国人,来到陌生的国土,用鲜血甚至生命捍卫这个国家,如此的付出无形的拉近了他们与法国的关系。不过生长在共产主义体制下的马里乌什当时非常害怕法国会弃他不顾,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噩耗,他无法思考,他不了解战争补助金的存在,更担心法国会对残废了的他说“好了,一切都结束了,你该回家了”。想起在波兰,残疾人是不出门的,身体不健全的人不会在公众场合露面,马里乌什不愿在躲避中度过余生,尽管自己是波兰人,只在法国居住了两三年,但是他知道他需要在法国生活下去。仅存的意识告诉他最重要的就是获得法国国籍。
“不要奖金,不要勋章,我要成为法国人……”
随后的日子里,马里乌什又被转到巴黎荣军院研究所(Institution des Invalides)。五月的一天法国当时的国防部长弗朗索瓦•莱奥塔尔(François Léotard)来到马里乌什的床前探望这个受伤的士兵,于是马里乌什抓住了这个机会。
“部长先生,我什么都不要,不要奖金,不要勋章,我要成为法国人……”
马里乌什于当年10月即获得了法国国籍并成为最具象征性的一位获得法籍的法军外籍士兵,他的事迹为6年后“用鲜血换来的法籍”法律的形成埋下重要的伏笔。
“我是以普通的个人名义获得的法籍,因为当时针对外籍军人负伤获法籍的法律还不存在。是在古隆将军(Général Jean-Claude Coullon)开始着手写信后,法国才开始拟定这条简化外籍军人入法籍的法律的。”
纸张上的法籍与心灵上的归属
记者:获得法籍之后,您的生活有什么样的变化?
马里乌什:“很长一段时间我过着无所事事的生活。你知道,虽然我变成了法国籍,但是内心深处却没有归属感。而且失去腿的打击对我的身心造成了巨大的创伤,我真的什么也不想做。
“直到1998年法国获得足球世界杯冠军的时候,我忽然感到了变化。那个时候我发自内心的愉悦,为法国高兴,我开始感到自己是法国人了。还有一件事是在2002年的巴基斯坦卡拉奇(Karachi)爆炸事件,因为此事是针对法国人的,我对自己说这件事情和我有关……其实就像搬家一样,换到一个新房子里,一开始我们没有回家的感觉,但总会逐渐适应,对于我来说就是这么回事。现在我回波兰,肯定感到高兴,因为那里有我的亲人,是我生长的地方。但是一段时间以后我会想回到法国,因为我想回家。”
永不遗弃你殉职的战友,永不抛弃你残伤的兄弟
获得法籍之后马里乌什留在了外籍兵团并在1994年开始担任文职工作。可惜由于战争的刺激,他患了战后综合征。为了在安静的地方寻找庇护的慰藉,马里乌什于同年6月提出离开外籍兵团。从此这个年轻的小伙子把自己封闭了起来。他不愿说话,不愿提起战争的往事,更不愿看到相关的画面,只是苦苦的追寻受伤之前的回忆……一位英勇的战士克服了身体的残疾,却遗失了精神上的自己。
但是马里乌什没有被遗忘。军团中的团结信念使他再次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园。“在战场上你永不遗弃你殉职的战友,永不抛弃你残伤的兄弟……”(tu n'abandonnes jamais ni tes morts, ni tes blessés...节选自外籍兵团荣誉信条Code d'Honneur du Légionnaire),在生活中又何尝不是如此。2011年,马里乌什成为兵团月刊《白军帽》(KEPI BLANC)的全职员工。在生活中他与肢体健全的人一样独立,结过婚,也担负起父亲的责任。凭借军人的勇气和信念,马里乌什超越了身体残疾和精神痛苦,勇敢的跨进了生活的新篇章。
2012年用鲜血获得法籍的中国裔士兵
今年有两位外籍军人因在战场上受伤,通过“用鲜血换来的法籍”法,于7月13日在参议院获得法籍证书,其中一位就是华人下士张佳威。
张佳威在2008年5月27日加入法国外籍兵团,并在第四团接受了四个月的实习训练。随后他在2008年10月9日被分配到圣•克里斯托尔(Saint Christol)第二工兵团。
2011年4月30日在位于欧巴涅(Aubagne)的外籍兵团总部举行的卡梅伦战役(combat Camerone)纪念日活动。马里乌什·诺瓦科斯基(后排左一)、张佳威下士(后排中)、手捧丹茹上尉(Capitaine Danjou)“木制义手”的雷蒙·罗侯将军(Général Raymond Lorho)(前排中) (© Centre documentaire Légion Etrangère/Magazine Képi Blanc)
2009年11月至2010年6月,他来到阿富汗,并任工兵一职。2010年的5月9日,当他在协助医疗小组疏散一位伤病战友时背部被子弹击中,受重伤。随后他被紧急送往喀布尔(Kaboul)的法国医院,并被转移到巴黎。他的英勇表现,使他获得勇敢军人十字架二等功章(croix de la valeur militaire avec étoile d'argent),并被提升为下士(Caporal)。2011年9月张佳威转到第四团,任秘书职位。
白军帽下是忠贞的信念,绿肩章红流苏被坚强的臂膀顶起,蓝腰带束紧了英勇的气概,挑战极限的训练使他们成为全球军人中的精英,近乎神话的传奇被一代又一代雄壮威武的勇士谱写。
政治、司法、军事及人道上的杰出特质使法国外籍兵团成为世界上举世无双的军事机构。在利镞穿骨的阵地前沿,他们披着荣誉和忠诚的战衣在枪林弹雨中为法国效力,人们也许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他们洒下的热血将永远被法兰西共和国铭记!
“凯旋门下沉睡的勇士,
他瑰丽的荣耀辉映出历史的自豪。
外乡人已成为法兰西之子,
不是血脉的传承,而因鲜血的奉献。”
节选自《外籍志愿者》
——帕斯卡勒•波奈逖,1920年
"Qui sait si l'inconnu qui dort sous l'arche immense
Mêlant sa gloire épique aux orgueils du passé
N'est pas cet étranger devenu fils de France
Non par le sang reçu mais par le sang versé."
Quatrain tiré du poème
"le volontaire étranger"
- Pascal Bonetti - 1920
(欧洲《看中国时报》首发,转载须经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