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中的青春 一个中国远征军军医的故事 纪念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 连载十七

1945~2015年，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也是中华民族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为此，本报通过走访当年浴血抗战的国军老兵、先烈后代，再现当年那段艰苦卓绝的抗日历史。特推出纪念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的系列报道。


高生道和黄欢笑于1947年的结婚照

文/高德敏(高生道、黄欢笑之子)

这几年，许多媒体都报道了我的母亲黄欢笑——一个美国飞虎队里的中国女护士的故事，而我今天要讲的是我的父亲、黄欢笑的丈夫高生道的故事。


中国远征军军医高生道

1、小叫花子的不幸与幸运

我的爷爷是江苏扬州小有名气的裁缝。但就在我父亲高生道八岁时候，我爷爷就去世了。

男人死了，家里的顶梁柱倒了，全家的生活来源全都没有了。天塌了，沉重的担子压在了我奶奶倪桂芝身上。一个小家碧玉因为命运在一夜之间沦落为寡妇、乞丐。

于是，在江都、杨州、芜湖的街边和乡村小道上，人们经常看到有一个秀气的寡妇带着四男一女沿街乞讨。为了孩子，她把所有的面子和着眼泪咽到了肚里。

后来我父亲回忆起那时的经历，还对我们讲他们是怎样拿着打狗棒，赶走那些狼狗。

在颠沛流离的要饭过程中，他们来到了芜湖弋矶山，这里有个医院叫弋矶山医院，是美国教会办的，到了那里，他们已经筋疲力尽走不动了。

医院的院长罗伯特•布朗博士是个美国人，看见这家人太可怜了，他就伸出援助之手，让我奶奶当了个勤杂工，在医院里找了一间房子，安顿下来，一家人从此结束了要饭流浪的日子。

布朗院长看到这几个孩子很聪慧，他就心生爱心，让这几个孩子，早上放羊，下午到教会办的的学校读书，边放羊边读书，就这样，后来这几孩子中，有三人做了医生，我的大伯高生厚成了中国远征军战地医院的院长，参加了中国远征军入缅作战战地救护，我父亲则是中国远征军战地医院的副院长，我的三叔成了外交官，我的四叔成了广东中山医学院的耳鼻喉科主任。

说起这些，我心里对这位美国医生永远充满了崇敬，是他的爱心，改变了一家人的命运。

2、上海滩  展开新的人生

1937年，我的父亲高生道离开芜湖来到了上海。命运让他认识了一位杰出的女性——“伍哲英”，中国红十字会总医院总护士长，中国“护士之母”。后来高生道就到医院的化验室上班。再后来他担任了化验室主任。

在中国早期的护理事业方面，伍哲英是开创者和奠基人之一。人们尊称她中国护士之母。抗日战争初期，伍曾带领学生为救护伤病员做了不少工作。

1937年8月13日，日本以8月9日日本官兵2人在上海虹桥军用机场被击毙一事为借口，出动大批海陆军和飞机进攻上海，是为“八一三”事变。上海守军在上海人民积极支援下奋起抵抗。

在战争年代，高生道和伍哲英结下深厚情谊，伍哲英后来认高生道为“义子”，高生道拜伍哲英为干娘，我现在还记得我父亲讲起当年伍哲英怎样在台上宣传抗日。上海沦陷，紧接着就是南京大屠杀，我父亲真正看到什么叫家破人亡。


高生道在远征军行军途中

3、救护队 童养媳 定情照

后来，我父亲参加梅博士组织的战地医疗救护队，这位“梅博士”叫梅国桢，是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医学博士。看到战争的残酷，梅博士的美国太太要他跟她回美国，但为了抗战，梅博士放弃了回美国。

医疗救护队秘密从上海到了香港，接收一批抗战医疗物资。由上海回江西的陆路不是被日军炸断、就是已被封锁，只能绕道香港！

此时，宋氏三姐妹为谋祖国复兴大业，不计前嫌，牵手共赴国难，投身抗战。宋庆龄已在香港创建了“保卫中国同盟”，向海外华侨和国际社会宣传中国抗战的真实情况，并向爱国华侨和国际友人募集了大量资金、药品、医疗器械和其它物资，支援前线。

医疗队从保卫中国同盟得到了医疗物资，但却走不了，这时出任航空委员会秘书长的宋美龄正在香港，并负责华侨抗日后援会募捐工作。听说梅国桢他们医疗队回内地有困难，就专门做了批示，让他们坐上飞机到了江西。

一个普通的医生，在战争中因为宋氏两姐妹而改变了人生。

1939年，高生道的医疗救护队到了赣南抗日根据地，就在赣州搞医疗救护队时，有一个女孩子跑来了，叫李和娜，她是一个童养媳，因为不满封建婚姻，逃婚逃出来的。

在战争的烽火中，两个青年男女他们恋爱了，还留下了一张动人的定情照。

他们非常相爱，但就在他们憧憬着未来的幸福，李和娜家里的人却把她带回去了，面对强大的封建传统势力，高生道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心上人被带走，留下一个凄楚的结局。

4、滇西抗战烽火中救死护伤

1941年年末，中国战区统帅部成立，我父亲高生道参加新运第六医疗队，从邵阳战地医院急赴云南前线医院。1942年春夏之交，日本侵略军在缅甸伺机采取攻势，英国守军告急。日军攻占缅甸，切断滇缅公路，中国门户即暴露，既可以一举切断美英援华战略物资、孤立中国，又可以占领美英在缅甸的军事基地，伺机进攻印度，西进与德军会师中东。于是，日本侵略军迫不及待、欲将战争的魔爪伸进我国滇西，妄图沿滇缅路长驱直入，进而威逼陪都重庆。“黑云压城城欲摧”，地处西南极边沿的保山，转眼之间，由抗战大后方一下子变成战争的最前沿。

医疗队到前线抢救伤员需要药品医疗物资，从驼峰航线运来的药品和器材都在驼峰航线的前线机场云南驿，于是，高生道经常到云南驿去领取药品器材，在云南驿，高生道被云南驿美军医院发现他是X光医生，就把他留在了云南驿，成为美军医院的X光主任。

1943年，盟军开始准备在缅北发动反攻，就把我父亲调到了中国远征军第38战地医院。


左图：1944年黄欢笑的留影；右图：文中所提到的一个叫“潘尼”的美国军人以及他对黄欢笑所写的爱慕之言。

5、战争也挡不住爱情

一寸河山一寸血！在最艰难的抗日战争期间，我的母亲黄欢笑从香港来到云南参加抗战，成为美国十四航空队（美国飞虎队）医院的一名护士。

战火中，黄欢笑与受伤的美国飞行员、医院里的美国军人、护理人员结下了深厚感情。一个叫“潘尼”的美国军人对黄欢笑产生了恋情，后来他把自己的照片送给黄欢笑，照片背后写着：

Dearest Rita:
I want to thank you for the wonderful things you've done for me and to tell you I think you're one of the most charming girls I have ever met.
 “最亲爱的丽达，深深感谢你为我所做的美好的一切。老实说，你真是我遇见过最有魅力的女孩了。潘尼，1944年3月20日。”

然而，在战争中，黄欢笑先是调到桂林美军医院，后来又调到云南大理的云南驿美军医院，这位叫潘尼的美国军人就失去了和黄欢笑的联系。

战争结束以后，潘尼四处打听黄欢笑的下落，但他的心上人一直杳无音讯。几经辗转，潘尼找到了黄欢笑在香港的好友，请他把自己写的信件设法转交给黄欢笑。令人唏嘘的是，一直到2002年，黄欢笑才收到了这些信件。

57年，这封信整整迟到了57年。真是让人感慨万千。

因为战争，成就了这段跨国情缘，还是因为战争，让这段爱情传奇最终充满了遗憾。

这场战争使得美国青年潘尼失去了他真爱的Rita（黄欢笑），也是战争，使得另一个青年得到了黄欢笑的爱。

我父亲高生道1941年来到云南参加中国远征军的入缅作战救护工作，后来成为远征军战地医院的副院长，他的医院后来驻防在大理弥渡，弥渡离云南驿不远，因为有时需要将受伤的中国军人送到美军医院做X光，被中国军民营救的美国飞行员也会送到远征军医院再送到云南驿美军医院，因此，在战争中，我父亲高生道认识了我母亲黄欢笑，战火中产生了又一段动人爱情故事。

战争结束后，高生道开展了猛烈的追求，后来，黄欢笑跟着高生道回到云南，在云南弥渡，小河淌水的地方，喜结连理。

6、令人感动的“三角恋”

美国军人潘尼曾经到处寻找黄欢笑，但没有找到，留下永远的遗憾。而另一个人，李和娜，我父亲当年在江西赣南的初恋情人，却找到了我父亲。
我父亲和母亲结婚后，曾把他在江西的那段恋情讲给母亲听，还把那张照片拿给母亲看。没想到，三十多年后，李和娜的女儿知道了母亲的这段初恋故事，就帮母亲到处寻找我父亲，居然被她找到了。

于是，我父亲和李和娜重新取得了联系，可惜的是我父亲已经有了幸福的家庭。得知这一情况，我母亲让父亲请李和娜来昆明玩，来看看她的老情人。他们终于又见面了。

然而，青春已不在。记得那是一个晴朗的日子，我和父母还有李和娜阿姨一起到昆明大观公园游玩，我们在大观楼前还拍了不少照片，其中最感人的一张，母亲坐在中间，父亲和李和娜阿姨坐在她的两边，我站在后面，那一刻我真的非常感动，我为父亲和李和娜阿姨的重逢感动，更为母亲的胸怀感动，我想天下能做到这一点的女人可能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