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图尔市府华人婚礼诈骗案始末 ——情人、金钱、谎言和名誉

 

韩丽芳声称，早在2006年，当时市长杰尔曼看准中国市场，主动提议她以私人公司Time开发中国市场，包括出口红酒等贸易。近十年来，Time公司涉及的商品无数，由高尔夫球鞋到家居窗帘，到后来接洽婚礼项目，公司业绩由2007年前的负数到2012年公司账户剩余7万多欧元，显然婚礼生意为公司带来不少的利益。

 

前市长杰尔曼意识到图尔市明媚的风光和法式的浪漫婚礼可促进城市旅游发展。2006年在市府举办的中国农历新年庆祝活动中认识了韩氏，大家都知道她是Time公司的老板。韩氏称，自2006年新年后就以义工的身份参与市府的活动，曾应市府的要求接待过数次中方代表团。2007年2月市长杰尔曼向Time公司提出双方合作协议。2008年3月韩氏正式被聘为市府工作人员，薪酬是税前3400欧元（属于市府内高薪人士之一），办公室位于市府大楼五楼，与杰尔曼办公室毗邻。不过调查人员证明了早在2006年韩氏就使用市府信签，并且以当时还未成立的“中法事务”办公厅主任的头衔发出五份文件。杰尔曼生前表示对此毫不知情。在法庭上韩氏表示，市长要求她对事件保密，她是获许且“暗地”为市府工作，是为了方便起见，擅自伪造以市府标签抬头的信签。

 

2008年正式受聘后，市府人事部同事曾与韩氏会谈，提醒她“一身两职”属违法，韩氏在法庭表示对此没有印象。韩氏表示她本人在2008年就完全退出Time公司的股份，但法庭拿出不少例证，证明韩氏一直在处理公司事务，例如公司发票银行支票签名，公司人士招聘等，都由韩氏一手操办。韩氏辩称，她丈夫法语不好无法处理文件，公司人手不够她“不得已”帮一下忙等等的理由。

 

在不同市府人员口中，韩氏是一位脾气急躁，经常发火，不易相处的人，一遇到问题就跑到市长办公室里。杰尔曼和韩氏超逾同僚的暧昧关系早已是市府内的“佳话”。2007年1月起两人开始以情人的关系来往，有时他们的约会是下午18点或19点在市长办公室内，有时就在市长府上。杰尔曼曾赠送韩氏不少的礼物，香水首饰等，其中一条镶有心型带钻的手链是市长用现金支付的。据韩氏称，他们的关系在2012年10月就结束了。用韩氏的话，他们相识相爱最后无奈遗憾地分手，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感情过于肉体。

 

法官在第二天开庭时提出，Time公司曾发出至少两张重复的发票，金额分别为19000和53000欧元，市府财务因为发票日期不对（2010年6月的发票2011年2月才收到）未曾支付，韩氏表示一张发票是同事寄错地址，另一张不是她亲手寄出所以不知情。法庭上韩氏丈夫一口咬定亲眼看见她打印发票。

 

法庭表示在2008年到2011年期间，市府共支付Time公司840，000欧元，但2008，2009和2010年三年里，Time未向商业法庭递交年终财政报告，韩氏的解释是本人在08年已离开公司，因此对此无从知晓。

 

 

2015年4月7日上午8点45分参议员及社会党前市长杰尔曼在家中车库内吞枪自尽，时年68岁。法国总理瓦尔斯赞扬杰尔曼是一位忠心效力的战友，是图尔市的一大损失。这位由1995年起连续三届19年任职图尔市市长，并在2011年9月当选参议员的杰尔曼，在2014年的市区选举中让出市长职位，在市府同事的眼中，杰尔曼是一位稳重平和，备受尊敬和爱戴的人；在大多数政界的好友眼中，选择自尽来换取个人的名誉，他是过于自信，同时过于轻信，最后只有选择用生命来换取名誉的清白。

 

开庭前10月1日，由杰尔曼助理戴杨（Alain Dayan）和记者Arnaud Roy联合撰稿的《政治自杀案——图尔市长杰尔曼》一书问世。作者在书中花了大篇幅描写了那位图尔市府内“出卖”市长的人，作者称不需指名道姓，很多人都可以猜到是谁。戴杨在接受采访时称，这个人竟然将内部资料交给当地媒体和《拴鸭报》，显然就是一种政治行为。

 

杰尔曼生前的口供中多次表示，他对于韩氏擅用市府信签，一身两职等种种行为表示毫不知情 。不忍美色引诱，年过半百的老市长败倒在石榴裙下，甚至引起员工的怨言后也不出面。他是明知故犯？还是自信地认为小事不放在心上？2011年3月东窗事发后，法国情报局曾到访图尔市，怀疑中国女子潜入市府窃取情报，那时杰尔曼开始着急，四处安排韩氏的工作。曾经想开设一个专门吸引华人投资的商业区，由韩氏主管，结果项目搁浅，最后杰尔曼将韩氏安排到市府投资的图尔鲁瓦河谷旅游局任职。杰尔曼是这旅游局的主席，以当时该局的负责人，被告其一的勒马尚在法庭表示，他收到杰尔曼的指令，连面试都没有，韩氏就任职，负责开发中国市场，保持原来的月薪税前3400欧元。

 

韩氏在2011年10月离开市府职位，11月上任SPL旅游局新设职位。当时市府在2012年的预算中，其中133.000欧元拨给旅游局，其中3万是韩氏工作上的零用钱。韩氏的新办公室有50平米。糊涂一时的杰尔曼再次成为自己的掘墓人。2013年在一次电视访谈中，否认他和韩氏的情人关系，称纯属伪造。2014年市政选举落败，让位给长期对手UMP。政坛老手的杰尔曼明白这次战败的原因。

 

杰尔曼留下的遗言道：“我有可能犯了错误或者有时缺少分析能力，但我不能无动于衷地接受失职罪的罪名，这一切都因韩女士和勒马尚先生的谎言造成的，他们会受到良心的责备……有一种人，例如我自己，无法接受不公平和名誉受损。请你们相信，我一直是尽忠职守，从未贪婪一分钱，我一心一意为图尔市民谋求幸福……”

 

 

法国媒体称韩氏现任丈夫Vien Loc Huynh是稻草经理（gérant de paille），原意来自稻草人，意指有名无实。

在外人看来，Vien沉默不多话也不张扬，自称和韩氏分居了两年但仍在同一屋檐下。他在巴黎LVMH任职电脑工程师。2001年韩氏成立Time公司，期间公司注册代表人改换不少，甚至她的前夫也一度是公司老板。当韩氏在2008年进入市府后，将公司名份转给了他，只是挂名。问题是挂名也不好当，一不小心就惹祸上身。Vien在法庭上称，自己当时想到只是短期挂名，对老婆的事情一点都不了解，因为没有选择。他还强调，这些年来他什么文件都没看过，也从未签过名，没有在公司户口转过账，一句话，什么都不知道。

 

 

当14日韩氏在法庭公开承认她和杰尔曼的关系时，Vien称对此毫不知情，因为他们已经分开了6年，但法官立刻补充，在13日法庭上，Vien表示两人才分开2年。

 

在涉嫌诈骗中，法官拿出多张转账和支票存根，分别有3万，4万和7万在不同时期由Time银行转到韩氏和她丈夫的联名户头中，韩氏称这些钱用作购买不同的房产；另外公司户口被提走现金共5.5万欧元，信用卡消费1.4万欧元，但大部分没有发票和证明。Time公司原来的会计决定在2012年辞职，理由是公司的账目太乱无法处理。Vien表示自己是第一次听到这些数据。法官在结束第二天审理前最后一个问题，韩氏全家曾共有50个银行账户，为什么？韩氏称他们多次搬家，需要不同的账户。夜幕已近，所有人离开法庭，Vien的脸上露出深深的疑惑和不解。

 

 

涉嫌同谋的另一位被告就是杰尔曼的办公室主任拉吉尔。

 

2015年10月13日杰尔曼的前办公室主任拉吉尔(左)，图尔市SPL旅游发展局负责人勒马尚（右）在图尔法庭。（AFP/GettyImages）

 

杰尔曼聘用韩氏的整个过程，拉吉尔看在眼里。法庭上拉吉尔称，市府内“中法事务部”从未正式对外公公布。入职后，拉吉尔曾私下要求韩氏辞去私人公司的职务，她不理睬。拉吉尔称员工的私人档案存在人事部，他本人无权过问，自己的确过于相信韩氏。法官强调拉吉尔失责，他的辩护是，他和韩氏没有太多的沟通，不知道她的工作性质什么，只是打招呼而已。

 

法官说，所有员工都知道韩氏一身两职，市府会计部的人曾表示，韩氏曾经拿着Time的发票问会计要钱，会计当然叫韩氏直接找拉吉尔签字。

自1990年起，拉吉尔就跟着杰尔曼在仕途上进退。拉吉尔面对调查员询问时不禁泪下，他说：我不能接受别人视我为骗子，但我也知道如果我捅出来就有一定的后果。我对杰尔曼有歉疚，我的事业全靠市长的提拔，我对他是忠诚的。曾在2011年春天拉吉尔在一切尚未曝光前，提醒杰尔曼应当小心处理韩氏。但杰尔曼没有理会助理的劝诫。后来收到一封匿名信，暗示杰尔曼违法。拉吉尔表示在2011年以前，他认为忠诚比法律还重要，但之后他就选择了理智。

 

 

祸及池鱼的另一位受害者是图尔市旅游局负责人勒马尚。

 

媒体曝光后杰尔曼需要处理韩氏，于是安排到旅游局，发展中国市场。勒马尚称，韩氏的职位是新增的，他被迫接受了韩氏。2011年11月韩氏上任新的职位，在试用期就经常不来上班或开会迟到，勒马尚曾考虑辞掉她，但考虑手续繁复而放弃了。同年7月勒马尚收到杰尔曼的邮件，详细说明了韩氏是为市府工作。法官质问勒马尚，那不就是虚设职位吗？

 

2012年期间韩氏向旅游局提交了四份工作报告，勒马尚称那都是在网上抄袭而来，完全不知所云，因此决定辞掉她。勒马尚称，韩氏的薪酬是正常的，但以她旅游局的费用订了一张全年来回巴黎图尔的TGV火车票（当时杰尔曼已是参议院经常到巴黎开会），就不认为正常，同时韩氏还向勒马尚要求苹果手机最新款。

 

勒马尚称自己一直感觉被压迫，但无法抗拒，担心被杰尔曼炒鱿鱼。

 

勒马尚辞掉韩氏后，这女子以非法解雇理由将老板告上劳工法庭。搞笑的是，2015年2月11日劳工法庭判决韩氏胜诉，旅游局解雇理由不充分；韩氏获赔偿4.8万欧元。

 

勒马尚应该是此案最无辜的人，不仅没有得到任何好处，结果还是丢了工作，输了劳工法庭，现在还因韩氏受到牵连，以涉嫌侵吞公款的罪名坐在刑事法庭的被告席上。 

 

2013年秋法庭以候审为理由将韩氏临时监禁，5个月出狱后需要佩戴电子监测器并到警察局报到。韩氏以检测器造成皮肤红痒为理由，用剪刀剪断，结果又被判8个月监禁，自此韩氏成为法国媒体的焦点。图尔市府的员工一听到她的名字就噤声，背后给韩氏的花名无数，如市府鬼魂（le fantôme de l'hôtel de ville）。13日刑事案开庭，韩丽芳身穿全黑，卷烫过的头发散落在肩上。每位出席者都可以感觉到，前市长杰尔曼的阴魂盘旋在法庭中。

 

三天的审理后，民事部分诉讼的代理律师总结说，韩丽芳就如一个螳螂，比身边的雄性强大四五倍。太多的问题没有答案，可惜杰尔曼不能在现场反驳这些在法庭上呈送的证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