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周日营业法至今雷声大雨点小 雇主与工会谈判屡屡失败
文/彧琪
法国总统奥朗德执政以来，他引以为豪的一个就是将曾是银行家的马克隆（Emmanuel Macron）提升为经济部长。2014年上任的37岁部长马克隆在2015年8月，眼见国会议员争持不下，便要求政府内阁同意，使出宪法第49条第3节（简称49－3），在不需经过国会的投票下，强硬地令“马克隆经济改革法”（la loi Macron）在国会通过。在此次通过的改革法中，其中一条就是引人关注的周日营业条令。大部分雇主和消费者都认为法令通过后，法国人周日就多了一个逛街的机会，中国游客就可大肆购物，预计将有数千名失业者重新投入有薪阶层。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巴黎13区华人区一角 (摄影：李牧/看中国)
巴黎13区华人区一角 (摄影：李牧/看中国)
周日营业法通过的只是一个框架，而法令执行的过程却是困难重重、路遥坎坷。法令中允许在当地市政府的同意下，商店周日营业的数目，由原来每年5个增加到12个，意思即是指一般商店可以在一年内，12个周日全天营业。而在巴黎、里昂等七个大城市，部分被划分为国际旅游区（ZTI）内的商店，如果经过商店最大工会的同意，或超过半数的员工（没有工会的情况下）同意后，商店可以全年周日营业。以此来看，马克隆打着经济改革走开放的路线，其实最后法令是否生效的命运就落在雇主和工会争执的手上。
自法令去年8月通过后，被列入国际旅游区的商店老板就开始摩拳擦掌，主动和工会展开谈判，希望尽早和工会谈妥周日开工的协议。事到如今，巴黎市内在重新拟定的旅游区中，包括了拥有巴黎最大的两家百货商店——春天和拉法叶（Lafayette）的奥斯曼大街，拥有BHV的马海区，周日街上依然路人稀落，店门紧闭；而经过千辛万苦被列入国际旅游区的十三区华人街，最大的两家百货食品店陈氏商场和巴黎士多，周日下午13点还是拉下大闸。一言简之，以前周日不开门的商店，受到法令豁免后还是没有开门。
周日营业的基本原则是：周日上班的员工完全出于自愿，每年每人周日上班的次数不能超过工会指定的数目，周日上班的薪酬是双倍，并可补休一天。这一切的前提就是，需要获得工会同意。我们尝试通过各大工会和雇主的谈判过程，且看在市场经济和工人福利之间取得平衡，如何展开一场拉锯战。
BHV第一家周日开门的百货商场
位于巴黎一区马海区的BHV，终于在本年5月初，集团总裁和工会达成协议，成为第一家享受马克隆经济改革法周日营业的商店。
2015年11月，BHV公司制定了一份协议，邀请员工们全体投票，其中640票反对开门，627票赞成，以极少的票数可以说反对派暂且胜利。直到今年5月老板再次就原协议进行修改，商店内的各大工会加入谈判的队伍，其中SUD-Solidaires BHV 和CFE-CGC两家工会表示赞成新协议。5月6日，另一大工会CFTC表示尽管不赞同新协议，但也不会在其他工会认同的协议下投反对票，老板终于松了一口气。BHV由7月份起，每个周日都开门营业。
在新协议中规定，原来平时固定上班的员工可以每年最多工作15个周日，双倍薪酬且补休一天。而未来将招聘只在周末上班的（周五和周六）半工人员（预计有150名），首15个周日工作日补偿双倍薪酬，其余的只有补偿50%，没有补休日。BHV老板保证，未来三年内按照上述协议执行。其实，该公司三大工会之所以同意，他们谈判的筹码有二：在时间上制定了限制，集团保证未来三年坚持诺言，还有就是保证未来的三年内，整个集团不能以亏损为理由，关闭在巴黎郊区和里昂郊区的三家分店。
BHV能在7月周日开门，标志着“马克隆经济法”走向实践的第一步，但属于同一集团，位于奥斯曼大街的拉法叶旗舰店周日问题仍是未知数。
巴黎国际旅游区划分图（来源：法国经济部网站http://www.economie.gouv.fr/）
巴黎国际旅游区划分图（来源：法国经济部网站http://www.economie.gouv.fr/）
拉法叶百货公司周日营业始见曙光
奥斯曼大街虽有两大百货商店，一直都不属于国际旅游区内，直到如今，也只有每年5个周日开门接待游客。这家法国最大的百货商店内的员工、工会和雇主一直都处于绷紧的谈判状态。该公司去年11月的谈判遭到所有工会的反对，今年5月初其中两大工会对新协议表示赞同，可谓大有进展。5月20日，其中代表37％拉法叶百货商店内员工的两家工会CFE-CGC 和 CFTC同意集团为周日工作拟定的条例，但是另外三家代表了超过50%员工的工会CGT、SCID 和FO如果在未来投下反对票的话，谈判等于前功尽废。两家工会赞成是因为他们提出的条件都被公司“接受”了，反对的工会认为协议只增加了公司利益，而且抨击集团不停向工会施压。
该店的周日工作条件基本上和BHV一样，只是员工最多每年工作8个周日，薪酬和补休条件也符合法令的要求。集团承诺将增聘近百名只在周末上班的半工员工，他们每周只工作25小时，但薪酬以32小时计算。CGT工会并且提出要求，因店员近八成为女性，所以需要给予照顾年幼小孩的补贴费，拥有低于13岁小孩的员工家庭每年可获最多1800欧元的补贴；同时还要求增加第十三个月的薪酬，以取代目前的年终奖金。这些条件尚待雇主同意。
与该店邻毗有不少连锁店以及巴黎春天百货，每家公司的进展不一。西班牙服料集团Inditex旗下有90家分店位于国际旅游区，其中女性休闲服牌子ZARA在年初已经和员工在周日问题上谈妥，但位于奥斯曼大街的分店就一直等待旁边两家的百货商店周日开门，才采取同样的政策。老佛爷因其结构庞大内部复杂，谈判起来恐怕比同家的小弟BHV更为困难，而巴黎春天百货的谈判至今没有任何动静。
华人13区两大超市僵持不动
在华人社会的生活习惯中，商店经营属于个人谋生的权利，而法国华人密集的区域不分四季一样热闹，不论任何种类和结构大小的商店都选择周日和公众假期开门，已经一直习惯且被误认为合法。直到2009年萨科奇执政起推出周日营业法，凡不属于特别消费区（PUCE）和国际旅游区的商店，周日营业属于违法。当时巴黎华人居住的地区都不属于国际旅游区，而华人商店基于对法律模糊的状态下保持着原来的生活方式。
回顾周日关门的历史
2011年4月在十三区的商店迎来了劳工部监察官的巡查，其中商店还收到劳工部的警告信，表示周日如常开门至下午19点属于违法。那时，所有的商店和客人才如觉醒般向区政府官员查询由来。这就是中国人一直将习惯和合法混淆在一起的结果：十三区的各大超市如陈氏和巴黎士多必须在周日下午13点后关门，当时很多由郊区和外省来的消费者都吃了闭门羹。
商家和居民以各自理由向区府求助。巴黎市的情况比较特别，凡申请周日额外营业的要求都由大区警察局批准，市府只有表示赞成或反对的意见。2014年巴黎市府选举，左右两派候选人意见不一。左派候选人伊达戈当选后，代表十三区的华人区议员陈文雄成为巴黎市府议员，曾多次就十三区周日营业的问题提出修改建议，例如允许每年至少28个周日开门，而不是仅有的5个。巴黎市府议会决定用四个月时间，由属下的信息和评估特别小组（Missions d'information et d'évaluation简称MIE）就首都周日和晚间营业问题拟定一份报告。2015年初一份超过百页的报告出炉，表示当时的国际旅游区的划分和现实有出入，而十三区目前的经济和环境现状，没有理由扩充周日营业的范围。
正值周日营业法开始在政府内阁讨论。十三区的商家协会向劳工部和市府表示，该地段属于欧洲最早的华人街，来自法国、甚至欧洲各地的游客都选择周日到该区参观购物，而生活在郊区的法国人平时没有时间，只有在周日进入区内购买日常所需，因此有必要将十三区列入国际旅游区的范围。
谈判无果周日无法全日开门
巴黎十三区由意大利广场（Place d'Italie）到亿富大街（Avenue d'Ivry）一段，被列入国际旅游区的范围是各商家及区内协会努力的结果，但法令通过至今已有近10个月，周日下午街道上人流依旧稀少，最大的两家商店依然保留2011年以来的营业时间。
在13区巴黎士多工作了15年的王先生表示：“以前生意不错，一周六天开门都有生意。自2011年周日下午关门以来，客人也习惯周日不出门，都尽量在周六购物。”巴黎士多大部分外籍员工和部分华人都加入了工会，主要以CGT为主，占有30%，因此CGT成为与雇主谈判的主角。
自2011年周日下午关门后，两家员工保留了当时福利，即是周日工作的奖金照发。如果老板希望周日全天开门，就需要增加到日薪的双倍。生意不够，支出太多，当天的收入无法弥补加班费的费用，其实就这么简单。
如果现在重新在周日全日营业，员工会有什么想法？王先生说：“我们也开始懂得享受周日下午不工作的好处，如果老板希望重开，尽管我们亚裔员工不明确地表达，其实大家心里都希望能够按照法律执行。”
位于亿富大街的两家超市都按兵不动，只要一家开了，另一家一定也会开，目前两家都不开，谁都没有得到利益。当2011年十三区商店被强迫关门时，商家和居民都有世界末日的感觉，经过了这些年，当区内的主要街道被划为国际旅游区后，也没有因此感到特别的兴奋。为了此事不停奔波的华人议员陈文雄的确感到有点吃力不讨好，他认为：法律的框架已经存在，如果工会和雇主都不愿意让步，这就不是他个人努力可以改善的问题。
巴黎市长向宪委提出质疑
经济部长马克隆拟定的经济改革法的确有他聪明的地方。提出修改法期间受到的争议一来显出他的勇气；提出一条有壳无实，只要框架没有约束性的法令，将法令执行的最终权交到雇主和工会的手上，无疑是增加了两方的矛盾，而部长的责任就可推脱。如果周日营业为各方带来好处，自然是部长的功劳；如果周日无法开门，那就是工会和雇主无法妥协，与法令无关。
左派执政颁布的法令，左派巴黎市长伊达尔戈（Anne Hidalgo）立刻表示她的不满。一开始她表示巴黎国际旅游区的划分没有向市府咨询，后来女市长便称，希望将决定扩充周日营业的决定权掌握在市府手上，而不应该保留在大区警察局手上。为了和走经济自由开放路线的马克隆拼到底，伊达尔戈在今年4月向宪法委员会提出马克隆经济法存在的“符合宪法优先问题”。
符合宪法优先问题（Question prioritaire de constitutionnalité 简称QPC）是萨科奇年代提出的一个法国宪政史上具有革命性进步的改革。简单地解释，在执行某条法令时，如果有人发现该法令与宪法中对个人和团体的基本维护受到抵触，那么该法令就必须停止执行。
伊达尔戈就以巴黎国际旅游区的划分出现不妥当为理由，在4月中以QPC为名，要求宪委会就周日营业法重新审理。宪委会接受了巴黎市长的申诉，认为该法令在实质执行时与宪法中“维护各地方政府在公平的原则上，以及地方政府在自由管理的原则上”有所抵触，因此将在未来的三个月内审理，并作出决定。
巴黎市府在质疑法令的同时，并设立了“国际旅游区观察局”，就这些商业区进行实地调查，包括对邻近小商店带来的影响等问题，预计在7月公布调查结果。
法国经济停滞有待改善，要不就是法令约束性不够，就如马克隆法，制定的法令迟迟无法带来结果；要不就是工会和政府的谈判无效，如目前争辩的劳工法，引致连续一周的罢工。尽管对现状不满，也不立志立刻行动，法国人现在只有等待奥朗德的任期成为历史，冀望明年会有一位绝对英明的领导人，带领法国进入一个崭新的时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