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神游•两宋风华 (39) —— 难凭成败论英雄 却向生死问精忠

（接上期）

在前文中，我们介绍了李元昊在位时期宋夏战争的情况。总的来说，宋朝这边伤亡惨重；而西夏那边，李元昊虽然得到夏国主的封号，但仍然是对宋称臣，并未达到预期的目标，与之前做西平王其实没有很大的差别，等于是白忙一场。那么本篇将深入到这场战争的细节中，去回顾一下，当年在西北疆场浴血奋战的宋军将士们的悲壮事迹。

首先介绍的一位将士是郭遵。前文讲到，康定元年（公元1040年），李元昊入寇延州，当时的主将是鄜延路副总管刘平，郭遵做为副将参加了这场延州保卫战，也就是“三川口之战”。当时刘平轻敌冒进，落入夏人的包围圈，但是郭遵在战势极为不利的情况下，全力以赴，奋勇杀敌。

郭遵作为副将参加三川口之战，在宋军处于弱势时，越战越勇，奋力反击。（Adobe Stock）

《宋史》中说郭遵出生在一个武术世家，武艺高强，他在这次作战中使用了三样兵器。第一件兵器是铁杵，说他“驰马入敌阵，杀伤数十人”，当时敌军一名骁将杀出，郭遵就“挥铁杵破其脑”，当下“两军皆大呼”，宋军这边欢呼，夏人那边惊呼。

然后，他又换了第二件兵器——铁枪，说他“复持铁枪进，所向披靡”，可见这杆铁枪的威力更大。但是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个意外，鄜延路都监黄德和临阵脱逃，夏军士气大振，于是攻势更加猛烈。但是郭遵没有被吓住，反倒是越战越勇，抱着必死之心，奋力反击，几进几出于敌军之中。以他一个人的气势，使得一片夏军都被震慑住了，于是夏人的攻势又稍缓下来。

这个时候，郭遵又换了一样兵器——大槊。大家知道曹操横槊赋诗，很有气势，郭遵就端起大槊横行阵中，史书中这样记载：“敌知不可敌。”刚才使铁杵，是一人敌；使铁枪，是众人敌；现在使大槊，不可敌！夏人一看，实在打不过，怎么办呢？就命人拉起绳索，不是一般的绳索，是可以拦马的，让人站在高处，把绳索拉起来，想拦住郭遵的马，结果绳索被郭遵砍断，没拦住，这个时候郭遵的马就继续往前跑，深入到夏人军中。夏人也不拦他，集中兵力，对着郭遵射箭，箭下如雨，最后郭遵的马被射中倒地，郭遵也当场被杀。

第二位要介绍的是，庆历元年二月好水川之战的主将、环庆路副总管任福。任福与刘平犯了同样的错误，轻敌冒进，落入夏人的包围圈。因为他指挥不利，的确是这场战争的第一责任人，但是先抛开这些不谈，只说他在陷入绝境时的英勇表现，还是非常令人感佩的。《宋史》中记载，当时任福力战，中箭十多枝。旁边有人劝他不要在这里死战，突围出去，能逃就逃，任福说：“吾为大将，兵败，以死报国尔。”这话说得很令人感动，虽然他指挥不利，但是他报国的忠心赤诚可见。于是任福就挥动四刃铁简，挺身决斗，最后被夏人用枪刺中左脸，再被割喉而亡，非常壮烈。

再介绍一位，也是在好水川一战中阵亡的将领、泾原路都监王珪。王珪当时领兵五千屯兵于好水川，当时任福已经兵败被重重围住，王珪远远只能看到任福的麾帜（帅旗）犹在，就想要冲过去救援。也就是说，其实他当时还没有陷入绝境，如果他这个时候撤离，还是有生还的可能，但是他在败局已定的情况下，没有选择撤离，而是要与敌军死战到底。

在他冲进去之前，还有一个细节，他向东下拜，东是汴梁，是天子所在、是朝廷所在、是大宋帝都所在。王珪一边下拜、一边说：“非臣负国，臣力不能也，独有死报尔。”就是说他在这个时候，已经知道这一战是必败无疑，他并不真的认为他能把任福救出来，更不认为自己能扭转败局，但是他觉得这是他应该做的，哪怕前面是死路一条，他也要抱着必死之心，冲进去。

之后，王珪在阵中击杀数百夏人，以至于“鞭铁挠曲，手掌尽裂”，即他使用的铁鞭都已经变形了，手掌也都开裂了，但是他仍然“奋击自若”，就像没有事一样，完全是冒死不顾。过程中，他的马中箭，换了三次马，仍然击杀数十人。最后是被一箭射中了眼睛，才撤回来，到了夜里伤重死去。

其实，王珪这个人精通阴阳术数之学，他在出征前曾对家人说：“我前后大小二十余战，杀敌多矣，今恐不得还。”就是说，他已经预知他这一次出征是有去无回，但是他还是会尽他作为一位武将应尽的职责，这就是武将的天命观，令人感佩唏嘘。

在这一时期的宋夏战场上，北宋损失了一大批中高层将领，他们中有的人留下了具体的事迹，有的只留下了姓名，除了前文讲到的几位，还有像桑怿、刘肃、武英、耿傅、赵津、葛怀敏、杨保吉等等。虽然他们的事迹是与三川口之败、好水川之败、定川砦之败等这些败绩为大背景的，但是需铭记的是他们曾经在北宋面临危机的时候，挺身而出，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抵挡住了西夏人的进攻。

此外，笔者在整理这段历史时，还有一点心得。众所周知，历史上有很多名将，或者是常胜将军，这样的人当然都是大英雄，但是也有像现在谈到的这些战败而亡的武将。相对来讲，人们更多时候喜欢看到胜利的故事，去感受胜利的喜悦与荣耀，但其实有句话叫“不以成败论英雄”，就像这些武将，他们虽然是败军之将，但笔者觉得很多时候是天意使然，非人力能为。就像王珪，他出战前就知道凶多吉少；又比如任福，虽然这一次指挥不利，兵败身亡，但是在康定元年九月，他也曾在西夏对宋攻势最猛的时候，率领七千人连夜行军七十里，去奇袭西夏白豹城，有力地牵制了夏军对北宋的进攻。可以说，他们都是英勇善战的将才，只是在这一次与西夏的对阵中，他们没能凯旋。

所以很多时候，是天意使然，也正因为如此，就某种程度上讲，胜败反倒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当一个人面临绝境的时候，能否坚持他自己的原则，尽他的义务，守住他的道。而这些武将们，在他们生命的过往中，他们真正地做到了这一点，在一千年前的大西北的疆场上，他们了无遗憾，他们虽败犹荣。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