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父亲 抗日英雄高正明的航空生涯（下）
1945~2015年，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也是中华民族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为此，本报通过走访当年浴血抗战的国军老兵、先烈后代，再现当年那段艰苦卓绝的抗日历史。特推出纪念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的系列报道。
沾益机场同仁为高正明赴芷江机场饯行。图/高正明女儿高曼丽提供
文/吴文超
家住巴黎八区的高曼丽女士，其父亲高正明曾经是空军飞行员，抗战爆发后，他先后参加了淞沪会战和芷江机场保卫战，屡立战功，官至国军少将。最近我们有幸采访了高女士。
（接上期）
四、再回芷江
高正明与太太吕美贞婚纱照。图/高正明女儿高曼丽提供
1943年11月1日，高正明再回芷江，担任航空第九总站站长，赴任前，云南沾益的同仁们为他举行了隆重的送行仪式，他带着大儿子先到芷江。由太太吕美贞带着另三个较小的乘汽车去芷江。路上，可谓惊险万分。日本飞机半路轰炸，汽车只能在树林里熄火隐蔽，同行的汽车有的被炸翻起火，他们乘坐的汽车车门也被震开，由于震得厉害，吕美贞手中抱的小儿子也被震出去，吕美贞冲出去将他抱回，谢天谢地，孩子没有一点伤害，但人吓坏了。
这时高曼丽已经三岁，她是父亲第一次去芷江时出生的，她的弟弟不到一岁，父亲牵回家一头奶羊，高曼丽就跟着弟弟喝羊奶。父亲平时工作忙，有时晚上回来很晚，见不上面，正常回家时，高曼丽和弟弟争着让父亲抱，弟弟小，争不过她，每次都是她先扑到父亲怀里，第一个被抱的总是她，弟弟显得非常委屈。这时的机场仍有日本飞机来轰炸，人们长期面对日本人地面和空中的攻击，生活在极度不安和恐惧中，父亲每天要担心家人的生命安全。高曼丽经常跟着两个哥哥去玩，他们有时去看飞机，认识我军各种型号战机，避免误认为敌机跑防空洞，最多时候去维修棚找有没有玩的东西，即使一堆报废零件，也有惊喜，他们把弹子盘的弹子当弹珠来玩，有时将红色弹珠放到汽车灯光上，让灯色变成红色，自得其乐，一直到太阳下山天黑才回家吃饭。晚上他们也没闲着，日本飞机轰炸机场和芷江县城时，大家就躲进防空壕躺着，警报解除了才出来。高曼丽的两个哥哥有时觉得躲在防空壕里无聊，就偷偷溜出来，爬在外面看究竟，意外的惊喜是漫天火光大射，竟是我军的飞机和日本战机在空中驳火，有时看到飞机中弹起火坠落，引得他们寄刺激又惊恐。这些画面高曼丽的哥哥至今记忆犹新。
当时，美军第十四航空队也驻扎在芷江机场，高曼丽和哥哥们对这些外国人的长相充满惊奇。
美军第十四航空队于1943年3月成立，司令陈纳德认为湖南芷江机场具有战略地位，就进驻芷江机场，制定作战范围为华中地区，涵盖黄河以南、平汉铁路以东，南京、上海以西，负担保卫粤汉、湘桂等铁路和公路运输线以及长江、湘江和洞庭湖等水路运输线，中美混合作战司令部设在芷江机场北端，配合美军第十四航空队进驻芷江机场，当时在方圆五公里处建造房舍，黑色小平房鳞次栉比，被民众称为“美国街。”
1944年中，日军疯狂地执行毁灭中国空军基地，打通大陆交通线的“一号作战计划”，衡阳、宝庆、桂林、柳州、丹竹、南宁等地的空军基地和30余个飞机场，相继被日军占领或捣毁。
高正明和同仁聚餐。图/高正明女儿高曼丽提供
1944年6月28日，陈纳德司令从昆明吴家坝机场乘坐B-25(轰炸机)在一个中队驱逐机(1948年后称为战斗机)簇拥下飞抵衡阳机场，当时衡阳机场已无法降落，他随即下令“毁掉衡阳机场”，随行机群将所有炸弹、枪弹倾泻在插着日本太阳旗的机场，之后B-25座机转向芷江机场。高正明总站长驾驶着敞篷吉普车直抵座机前，迎接陈纳德司令，将他请到总站长办公室，办公室设在位离机场200公尺的山头，可以俯视整个机场，陈纳德向高正明询问了空军作战情况，并且索取作战记录。
汇报完毕后，高正明腾出自己的住房安置陈纳德休息。高正明住房位于办公室后方，是一栋方形木板屋，外表与办公室及营房相仿，室内六间房左横右拐的，晚上没电灯不熟悉的人难以找到出口。两侧有防空洞，室外平时有两个位哨，陈纳德住进后又增加俩个哨兵。当晚，高正明将一迭厚厚的侦察记录送到陈纳德手上，陈纳德认真对照地图，逐页核对直到深夜，高正明和陈纳德一起渡过了一个漫长的夜晚，这是高正明和陈纳德第一次接触，俩人彼此留下深刻的印象。
为了活跃参战美军业余生活，高正明监督修建了中美空军俱乐部，该俱乐部砖木结构，水泥地面，胶泥敷墙如峰窝，造型坚实美观。房屋西南端进口处右下侧，嵌有一块青石奠基石，镌刻着“中美空军联队俱乐部”、“中华民国三十三年四月”、“空军第九总站站长高正明立”的中英文字铭文，这块石刻至今矗立在中美空军俱乐部旧址。
高正明和孩子。图/高正明女儿高曼丽提供
五、芷江机场保卫战
1945年2月25日，中美空军混合大队炸掉了防卫严密的日本皇宫。日本大本营大为恼火，东京大本营认为，在日军进行抗击美军登陆中国沿海的作战时，从侧背芷江机场起飞的中美空军，将会给日军造成重大伤亡，因此，立誓要拔除这颗“钉子”，于是策划并下达了攻占芷江，破坏其航空基地的作战命令。
从1945年4月起，芷江机场经历了惨烈的芷江机场保卫战。
其实，芷江机场的危险在1945年2月就开始发生。1945年2月21日前一个晚上，日本步兵狙击手已经非常接近基地，并对飞行员的招待所实施了射击。次日晚，当第二十六战斗机中队的凯利（Stan Kelly）上尉走进警戒哨所时，一个狙击手以步枪子弹击伤了他的胸部及下腹。当时，高正明一家六口住在机场宿舍，妻子吕美贞带着年幼的孩子分别为七岁、五岁、三岁和半岁。那时高正明亲自坐镇指挥各项站务，管辖七个科（站务、通讯、运输、补给、总务、财务、医务和工程），三个弹药库，两个机场扩建工程，两个修理工厂和一个器材总库，提供各样后勤支援，从膳食、住宿到医务、运输，样样都管，吃住都在指挥所度过，不曾回家，整个家庭都扔给了太太吕美贞。他将全站人员编成20个组，以连为单位，并将弹药库打开，每人配备弹药武器，一旦机场不保，他让大家各自转到山上打游击，保存战斗力。机场眷属也加入其中，帮助膳食、医务等方面工作。
1945年4月9日，芷江保卫战打响。日军第六方面军第二十军团司令坂西一郎，率135架飞机，8万军队，由益阳、邵阳、东安三路向芷江进攻。
为配合此役，美第十四航空队早在4月1日和4月2日两次袭击上海机场，击毁日机92架，击损16架。中美空军日夜轰炸湘粤、湘桂铁路和公路交通线，破坏日军兵力集结和补给。开战当日，芷江空军基地派出中美混合团协助陆军作战。
4月10日，芷江机场出动大批飞机彻底破坏了日军后援地衡阳、邵阳、湘潭三角地带大小桥梁。4月20日，中美混合团第五大队出动全部飞机，轮番轰炸放洞、红岩大庙、大黄沙、一四五零高地等日军阵地，又轰炸长沙、衡阳、冷水滩日占机场，给立足未稳的日军以致命的打击，迫使这一线敌军停止了进攻。
5月3日，陈纳德的“飞虎队”出动了。惊惶失措的日军官兵，看见许许多多小黑点从山顶处冒出来：战斗机、轰炸机、侦察机，排成三角队形，全速向自己阵地飞来。它们一点都不在乎地面上的高射炮，因为那些高射炮还来不及装填炮弹，炮手就全都吓跑了。
第十四航空队从芷江起飞，战斗机、轰炸机、侦察机，排成三角队形飞向雪峰山日本人阵地。头一批中美空军飞机俯冲下来，投放了重磅炸弹，摇撼着日军的工事和战壕，侦察机转了一个圈，向第二批中美轰炸机群校正了投弹目标，紧接着，对敌人进行地毯式轰炸。一串串炸弹就像长了眼睛似的，一齐倾泻到日军的战壕附近。
美国空军首次使用的纳帕姆弹一着地，立即变成几十团火焰，就是掉在积水洼里，它也能不停地燃烧；它还能把直径两米内的人烧成灰烬，就算躲在洞穴和战壕里，也会被烧得半死。日军阵地周围的温度马上剧增，高达数百摄氏度的热浪烧得日军鬼哭狼嚎。
雪峰山成了火焰山，火势从山顶蔓延到山脚，把日军的前沿阵地吞噬殆尽。日军攻山部队像没头苍蝇一样，纷纷逃离已变成火海的战壕；他们身上的皮肤，早已被烤得乌黑，只有眼珠和牙齿还勉强能见到一点白色。
这时，第三批美国飞机又飞临日军阵地上空，从容不迫地往下投弹。雪峰山防御阵地的国民革命军趁机发起大规模反攻，从十几千米的战线上向日军发起攻击。之后，中美空军混合大队对进犯洞口的两个日军联队，实施了一星期连续轰炸。
5月3日，第三方面军司令官汤恩伯率二十七集团军总司令李玉堂赴靖县指挥作战。中国守军第五十八师、一九三师在茶山与敌二一七联队苦战。当天，中美空军派出多批次战机向日军阵地投掷凝固汽油弹，茶山顿成一片火海，日军被歼700余人。
5日拂晓，日军二一七联队残部向瓦屋塘方向逃窜，左路日军占洪江取安江之企图在中美空军的打击下被粉碎。雪峰山一役之后，国民革命军乘胜追击，一路势如破竹。
至6月中旬，参加芷江战役的日军各部队基本上退到原先的出发地。芷江战役历时两月，终以日军溃退而告终。据国民革命军公布的资料表明，此役日军伤22307人，亡12498人；国民革命军伤12483人，阵亡7737人。日军此役受挫，遂开始全面收缩兵力，冈村宁次一边布置部队首先从广西、广东等地后撤，一边焦虑地注视着整个战争态势的发展。
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接受《波茨坦公告》，宣布无条件投降。
1945年8月21日，以侵华日军总参谋副长今井武夫为首的日军代表飞临芷江乞降。“八年烽火起卢沟，一纸降书落芷江”，中国人民经过八年艰苦卓绝的斗争终于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此间，高正明于1945年8月14日，获国民政府颁发六等云麾勋章。
六、荣任要职
抗战胜利后，高正明于1945年9月前往航空委员会空军参谋大学进修，1946年8月被任命为汉口空军基地指挥官，1947年提升为空军总部工程处副处长兼南京大校场机场工程处处长（少将职）。1949年任岱山机场工程处处长。1950年任空军总部工程处处长。由于常年在修建机场，风里来雨里去，高正明患上风湿病，他转到空军福利总社任副理事长，于1965年以少将职退伍。由于有子女定居法国，他断断续续在法国居住八年。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