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学会芭蕾舞的中国人

1899年，裕庚被任命为清政府驻法公使，于是携带夫人和两个女儿（德龄和容龄）来到了巴黎，小女儿容龄这年10岁。

巴黎是个世界闻名的大都市，欧洲文化艺术的摇篮。本来就爱好音乐舞蹈的容龄来到这里，立刻爱上了西方的舞蹈。她和姐姐德龄经常随父母一起参加舞会或去剧场欣赏音乐舞蹈。那时风靡巴黎的现代舞和芭蕾舞使容龄眼界大开。

左图：慈禧太后御前女官裕容龄；右上图：裕容龄（右三）与慈禧太后合影；右下图：1902年，裕容龄表演舞蹈《玫瑰与蝴蝶》时扮演蝴蝶仙子的照片。（公有领域）

正好那时美国舞蹈家伊莎多拉•邓肯正在巴黎演出现代舞。伊莎多拉•邓肯是现代舞的创始人，有人称她为“现代舞之母”。现代舞在表演上伴随着音乐演出，形式更加自由，舞姿优美、自然、流畅，有时腾空，有时旋转，以其特有的外部动作准确地表现角色的内心世界。这种表演具有极强的感染力。容龄爱上了现代舞，她很想跟随邓肯学习这种现代舞蹈。

事有凑巧，有一天，几位驻巴黎的公使夫人拜访裕庚夫人，闲谈中提起了伊莎多拉•邓肯。她们说邓肯在巴黎除了自己演出外，还办了个私人舞蹈学校。但学生很少，收入也少，经济上有些拮据，想多招学生，增加收入。她们看见容龄姐妹俩身材窈窕，相貌动人，就对裕庚夫人说：“听说你的女儿很喜欢跳舞，现在有这样好的机会，为什么不跟邓肯去学习舞蹈呢？”裕庚夫人情不可却，就答应了。

这正合了容龄姐妹俩的心意。那时，邓肯在巴黎租了一所不太昂贵的公寓做舞蹈学校。到了报名的那一天，裕庚夫人带了容龄两姐妹来到舞蹈学校，已经有二三十个金发碧眼的女郎聚集在那里。邓肯看到两个中国姑娘也来报名学习，真是又惊讶，又高兴，因为她还从来没有教过中国学生跳舞呢!

裕庚，字朗西，汉军正白旗人，
清政府驻法公使。（公有领域）

容龄跟随邓肯学了两年，邓肯要为容龄安排演出的活动。她根据容龄的身段条件，将一个古希腊的神话编排为舞蹈让容龄主演。容龄接到这个角色，自然非常高兴，她在邓肯的指导下，一遍又一遍地排练这个舞蹈。当演出的日子到来时，容龄迈着轻盈优美的舞步在乐曲的伴奏下，从红丝绒的幕后跳向台前。

她的舞蹈博得了观众的阵阵掌声。当容龄跳完最后一个动作回到后台时，邓肯也在那里等候着她。邓肯紧紧地拥抱了容龄，容龄激动得流下了喜悦的眼泪。

事情也是凑巧，那天裕庚夫妇接到了一张请柬，邀请他们去观看邓肯剧团的演出。当他们坐在柔软的包廂中观看着优美的演出时，忽然发现那个穿着古希腊服裝的姑娘正是他们家娇小的“五姑娘”，裕庚夫妇不由得惊呆了。按照大清朝的习俗规定, 一个驻法公使的女儿怎能卖艺呢？这不是损害了堂堂满族大官员的尊严吗？如果有人把这件事传到老佛爷的耳朵里，再添油加醋渲染一番，岂不是连乌纱帽都保不住了吗？裕庚夫妇愤怒之下，没等到演出结束就中途退场。等到容龄从剧院回来，不容分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当然再也不许容龄去学跳舞了。裕庚夫妇把容龄锁在屋里，每天只给一点面包和水。他们企图让容龄屈服在压力之下，于是容龄一直被关了一个星期。

小容龄没有屈服，她拒绝吃那点面包和喝水，据理力争，声明她爱舞蹈，爱艺术，学习舞蹈是无罪的，舞蹈就是她的生命，她要坚持学习。父母毕竟是爱女儿的，在关了一个星期之后，他们释放了她，但不同意她继续学习现代舞，容龄就提出改学芭蕾舞，并且得到裕庚夫妇的同意。

于是容龄就跟随法国国立歌剧院的著名教授Sanduini学芭蕾舞，之后又进入法国巴黎音乐舞蹈学校深造。学跳芭蕾舞比跳现代舞要艰苦得多，容龄这个从小过着养尊处优生活的女子经过艰苦的训练，学会了跳《玫瑰与蝴蝶》、《水仙女》、《奥菲利亚》等西方舞蹈。

1902年，法国巴黎国立歌剧院的深红色厚绒帷幕徐徐拉开，在动人的乐曲声中，在到处盛开的玫瑰花丛中，一个象征着蝴蝶打扮的姑娘，两手牵动着鲜艳、薄如蝉翼的裙纱，在玫瑰花丛中翩翩起舞。当观众知道这个表演得非常娴熟动人的演员是个中国姑娘时，都感到惊奇，继而爆发出一阵阵暴风雨般的掌声。容龄作为第一个学会西方芭蕾舞，并且把它介绍到中国的使者，受到了人们的尊敬。

1902年，清朝派庆亲王的长子载振到英国参加爱德华七世的加冕典礼，载振路过巴黎，特地去看望裕庚。在裕庚的家里，载振意外发现裕庚有两个会说英语、法语、日语，也会讲一点俄语的女儿。他想起了慈禧太后的一件心事：眼看和洋人打交道的事情越来越多，总需要有个人当翻译，和外国公使夫人来往时该说些什么？她们微笑着向你蹲身子，你是去搀扶她们呢？还是也要蹲下身子呢？

这些事慈禧全不懂，她早就想身边应该有些懂得外国事务的人，帮她处理这些问题，这些人也是“女官”。她托载振代为物色，现在载振发现了人才。他在回到北京后向慈禧作了禀报，慈禧立刻同意予以任用。

1903年冬天，裕庚调回国任太仆寺卿，负责处理各国外交事务。有一天，载振来到裕庚家里，说裕庚的夫人以及两个女儿都已被慈禧太后指定为御前女官，要为皇太后做些外交工作。1904年4月间，慈禧通知容龄母女三人，于农历三月十五辰时到颐和园觐见。这次觐见后过了几天，宫里送来一张誊黄，召她们进宫，她们又第二次进入颐和园，这是正式当女官了。

慈禧太后对容龄母女的到来十分高兴。在外国使臣越來越多的情况下，大清朝应该用什么态度去对待他们呢？卑躬屈膝吗？清朝毕竟是个老大帝国，不能太丢脸了。还维持原来那副高傲的样子吗？康乾盛世已然不再，实在摆不起那谱儿了。但总是要接近洋人，要熟悉洋人那一套，这是慈禧晚年处心积虑琢磨的问题。容龄母女的到来，教给了她一些西方的生活方式，使她逐步了解了遥不可知的西方社会，西方文化逐渐渗透进古老的宫廷里。

慈禧曾说过要容龄等表演舞蹈，容龄确也琢磨过。遇到慈禧烦闷时，她就随便做几个芭蕾舞的动作给慈禧解闷，往往是德龄弹钢琴，容龄跳舞。有时是德龄和容龄两人跳交际舞给慈禧看，交际舞本应一男一女相互牵手搂腰翩翩起舞，在当时的中国却是不可能的。于是只好由容龄、德龄表演。

虽然慈禧觉得某些舞段譬如华尔兹很好看，但终究对交际舞没有什么兴趣，她有时觉得芭蕾舞的某些动作很好看，要求容龄重复一遍，容龄就把这个动作重复跳二至三次，所以容龄在清宫所跳的芭蕾舞只是几个简单动作的重复，已经不是在法国所学的正统的芭蕾舞了。容龄还计划根据中国的传统舞蹈结合外国的芭蕾舞，自己编几个舞。

大约就在日俄战争的年月里，慈禧心里烦闷。有一天李连英对裕庚夫人说：“老祖宗心里很烦闷，有什么办法可以使她快乐呢?”裕庚夫人说：“我也看出来老祖宗心里不像以前那样高兴, 您陪她老人家出去溜溜，兴许会好一些。”李连英说：“五姑娘(容龄的小名)会舞蹈，让她给老祖宗跳几个舞看看吧!”

裕康夫人就问容龄：“你对中国的古典舞蹈研究得怎么样了？给老祖宗跳几个舞吧！”容龄说：“我已经编了几个舞，一个荷花仙子舞、一个扇子舞、一个如意舞，这是中国的古典舞蹈，穿插上西洋舞法。至于我在法国学过的纯粹的西洋芭蕾舞，我在这里没法演出，跳舞的服装我倒是从法国带回来几件，可是没有音乐伴奏，还是跳不成。”

李连英说：“外国音乐不成问题，袁世凯身边有个西洋乐队，可以把他们从天津叫来陪奏。”于是李连英就向慈禧禀奏，把袁世凯的乐队从天津调来，在颐和园里举办了一个小型的容龄舞蹈专场演出。容龄一共演出了三个节目：西班牙舞、中国如意舞、希腊古典舞。

晚年的裕容龄

袁世凯的西洋乐队一共有20人，所用乐器全是仿照外国的铜管乐器。乐队长是袁世凯花钱送到德国去专学音乐和作曲的留学生，回国后专门训练了袁世凯挑选出来的一班少年军官。这个西洋乐队能演奏不少西洋古典音乐，在当时是很有水平的。王府的福晋和格格们都被请来观看舞蹈。慈禧太后的宝座被放在廊子中间，她有一张专用的檀香木椅子，她走到哪里，椅子就带到哪里。光绪皇帝坐在慈禧的身边，皇后和各王府的福晋及格格都站在两旁，容龄就在地毯上翩翩起舞。

第一个舞是西班牙舞。德龄充当报幕人，先向慈禧太后禀报了一下舞的名字及内容，然后容龄就跳将起来。容龄身穿黄缎子长裙，披一块红色带穗子的披肩，头上戴两朵大红花，两手各拿一块西班牙舞板。这个舞节奏比较快，乐队伴奏也配合得好，看得出，舞蹈在表演时，大家精神很集中，看得动容。这是宫廷内头一次上演西方舞蹈, 慈禧也满感兴趣。

第一个舞蹈跳完，德龄向慈禧禀报，第二个舞开始，跳的是中国如意舞。容龄经过短暂的休息，已经换穿了大红蟒袍，梳两把头，手里拿着一个用纸胎蒙红缎子做成的假如意跳将起来。因为真如意太重，又不能装饰，无法当作道具，只能制作一个假如意用来舞蹈。容龄学过西方舞蹈，又悉心研究了中国的古典舞蹈。所以那个舞跳起来别有风味。看得出来，大家对这个舞是感兴趣的，它比《跳加官》等中国旧式舞蹈要吸引人。

当如意舞快结束时，容龄正好来到慈禧面前，她轻轻跪下，把如意双手举起呈在慈禧的面前。李连英便来到容龄身边，把如意接过来递给慈禧。献如意本来是宮廷常有的事，大臣们用献如意表达忠心，太监们接过如意就直接拿到后面去。这一次慈禧太后高兴了，她亲自伸手从李连英手中接过如意，抚摸了一会，然后放在身旁的小桌上。容龄叩头谢恩后又到后面换服装。

最后，德龄向太后禀报容龄要表演的第三个节目：希腊舞。西洋乐队奏起了音乐。容龄轻歌曼舞地跳起了希腊古典舞蹈，她舞姿轻盈，腰如柳枝，手如疾风，大家的眼神随着容龄的舞姿移动，都被吸引住了。容龄的专场演出，就在这样一种欢乐的气氛中结束。

资料来源：《清宫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