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往事难如烟 旅法印支华人回忆录 连载七

【作者按】柬埔寨一直被称为鱼米之乡，是许多往南洋求生的中国南方人爱选择居住的地方，所以华侨特别多。高棉人本是纯朴民族，和中 国人一向和平相处，你营我商，你不争我不斗，各有各的专长，各有各的行业。来自不同地域的华侨们都设有自己的学校，让孩子们受到良好教育，人们都能安居乐 业，所以谁都爱上了这安静的小国土，都愿意扎根于此。谁料好景不长：由于种种政治因素，这美丽的家园，终于因为共产党的几个野心家，变成了露天大坟场。

（接上期）
文/谢锡祺


1975年4月17日，柬共红色高棉军队进入金边后，原本当地的居民被赶出金边。（AFP/Getty Images）

从越南办证件来法国的经过

首先必须要有柬埔寨的身份证才能申请，我和大多数难民都没有证件，迫不得已伪造证件去申请。我花钱找人伪造了逸宝的出生纸张，驾驶证（我连驾驶都不会）以及过边境许可。在生哥的住处非常难申请。

突 然有一天，慧英吃了越南不卫生的食物，中毒、肚泻、呕吐、发烧，情况非常严重。在越南得了此病很危险，我马上将她送到特别的医院，在医院里得此病的人很 多，我亲眼看到了有三四个治不好被抬了出来。还好慧英脱离了危险，然后转到潮州医院留院两天。回家还要工作，厨房工作太劳累，加上在生哥家里她和舅母有矛 盾，看来也是不能呆太久了。于是我自己只好赌一把到西贡租屋了，邻居碰巧是慧英的小姨丈，但我没法向他们讨回他们所欠的美金，看着人家用我的美金来过活真 的是有苦难言，而这时我也从尼姑庵里领回了逸镮，并办理了证件在移民局登记。

一直等了很久，还是没消息！我申请入法境比一大堆人都早，但 是这一批人都已经登上机了，我感到非常心烦。差不多一年多的等待，突然有一天移民局传讯过来说我们可以入境了，慧英笑容满面，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高兴 不起来。晚上告诉慧英必须要带上结婚的家庭照片在身上，这照片是爸爸生前寄给生哥，生哥转交给我做纪念的。

当时慧英很不高兴，批评我乌鸦 嘴。早晨一家人就坐在移民局一官员面前，年轻官员首先拿出了我驾驶证，放到桌上，问这一张是否是真证，我也承认是假的。马上这官员便吼叫着：“你这一个大 胆包天的家伙，竟敢欺骗越南政府！”随后又拿出了第二张入境证，我便答到这一张我不知道是真还是假！辨言说因当时入境我一家人都病了，给一个越南人10越 盾为我办得的。第三张是逸宝的出生纸张，不知什么原因我夫妇俩一同发出声音回答说这一张是真的！这年轻官员就用英文向我喊：“get out！”然后指向该局的一个角落拿出一张纸要我写下这一切的经过，我回答到：“越文我不会写。”他说到：“随你的便，懂什么文化，写！”然后他转向慧 英，对她说到：“太太我知道你确实是一个柬埔寨人，这先生给你多少钱，你告诉我你便很快可以离开越南了。”在角落的我大声喊他来看我们的结婚照片，此官员 便闭了嘴，但警告我永远也别想离开越南！
经过这场争执，我心里很不高兴！人义、锡茂寄来的钱还能撑多久呢？过了一段时间，我只好找后门了。我找到 柬埔寨华人阿荣，问他有没有别的法子，阿荣只隔了一天便回复我，说酬劳是三两黄金，保证三个月一定能被批准出境。真是险恶！但我仍准备接受他提出的条件。 还未到三个月，有一天我去移民局，看到布告榜，在被批准的名单中竟看到我的名字，我慌忙回家告知慧英并马上到那个越南当局的纳税处办理证明，终于办好了。 同时阿荣告知我说我的事情还没有消息。直到我去红十字会申请机票的时候，这骗子才忽忙过来告诉我说我的名字已经出了。我当时就揭穿了他的老千行为，这时他 恼羞成怒并大声说此事是他办成的，还威胁我说如果我不交出三两金他就会用尽办法取消我的名字！这卑鄙的家伙，我根本不怕他，并且与他发生了争执！但我想了 想，为了妻女的平安和期盼已久的自由我只好点头答应他了。

由于太疲劳，到了机场我才发现所有的证件都留在了家里，我简直是太糊涂了。幸好朱仔马上返回家帮我取了，直到飞机起飞，我高喊了一句：“自由了。”

1978 年，到了戴高乐机场，我没见到锡茂以及人义弟弟的到来，也想不了太多就掏出了20美金换成法郎。不知钱到底够不够，我就准备乘taxi直接到锡茂的住所。 正准备走出机场时，才见到人义弟在后边叫着我，真正见到自己的骨肉弟弟，我内心感到非常欣慰。然后人义弟叫了taxi和我一起到了两兄弟给我租的房子，地 址为61 RUEDENEUILLY 92110 CLICHY。一打开了门，就闻到了扣肉的香味，看到香喷喷的米饭。回想那时候，第一次感受到法国的气息。隔了一天，锡茂就带我们一家人到巴黎铁塔游玩， 人义也陪我们到卢浮宫游玩。乘车时，锡茂和人义都教我怎么坐地铁，起初的两天我都记不住，真的是急坏了二个弟弟。因为这是非常急迫的事情，不会坐车就不能 工作了。还好经过了三天的时间，我已经倒好时差恢复正常。有一次我行错了方向，人义返回叫住我，就在一瞬间我完全明白了一切路线。

在法国开始工作生活

首 先是慧英找到一份工作，是包装工作。但不到半日，她便受到阿拉伯人、黑人的陷害，他们将一些货物放进她的衣柜里，告诉老板是她偷的，就这样被撵走，慧英哭 了。后来想到我的存在，她也停止哭了。随后她被一间旅店招为保洁员，但由于慧英好久没讲法语，她落选了。三天后，我在邮箱里收到一封信，是旅店写给我的。 工作内容是让我担任前台，登记租客。每周都是星期六、星期日工作，我也上任了。空闲时间里，锡茂为我把两个女儿的入学问题解决了，慧英也很勇敢的去了一家 超级市场（Leclerc）当收银员。尽管那些白人不断刁难，她也咬着牙坚持，克服了所有的困难，结果她成功了，我也很佩服她的精神。接着我到法柬协会寻 找工作，也得到电池工人之职（Fulmen）。

过了一年后，考了驾照（之前在金边的时候爸爸问我能否辨别相对来往行驶的车辆，现在我得到 了驾驶证，不知道爸爸在天之灵能否知道，这真的是不可想象之事！就连锡茂、人义都会驾驶。）每当晚上我都开车接慧英回家并做好晚饭或者到餐馆打包好了给她 食用。来到法国过了一段安宁的日子，一年多后，忽然听到电视在报道金边被越南和胡森军队解放了，这时我感到很高兴。第一件事就是写信给朱仔，托他帮忙打听 我弟妹的消息，一个月后才得到弟妹的消息。

最让我心痛的是我心爱的弟弟，小妹，弟媳郭楚儿，侄女逸贵和侄儿召满不幸被那可恶的柬共害死 了！三娘、莉莉、人和还活着，也逃到了越南，朱仔也照顾他们，而我们也有了联系。三个亲人在越南是很难来法国的，最后三娘和弟妹三个人很聪明、勇敢，重返 柬埔寨再逃到泰国。这时候，人义也从法国到泰国去等他们，当我得知他们返回泰国消息时，我用了一百法郎打电报告知人义，要他拖长时间在泰国等待他们。直到 1980年5月份，我终于接到了饱经苦难的家人们，痛心失了亲人。三娘还带来了韩玉兰及他的哥哥（比特），还有林淑清。后来玉兰成了人和的妻子，淑清也嫁 了人义，莉莉也顺利在我曾任前台的旅店工作并结识了Bernard成了家。   
       
家庭不幸破碎

1982 年从Rue Neuilly搬到16 Rue Gustave Eiffel 92110 CLICHY。1983年1月6日，我的第三个女儿（Yly）也降生了，在三个女儿中，她是我最喜欢的一个。我从没有对她发过脾气，也不曾打过她，她又乖 又聪明，学习工作总没有让我失望过。大女儿是我艰辛地从柬埔寨抱着她来到了法国，但可惜因为我的失误，疏忽对她的关心，也许是因为在法国太过自由，她患了 崩裂症（精神病），到2013年还被关在Moisselle医院里。不过到现在我也没认同她的病，她的生活难道会比我所感受到的一切还要不幸吗？怎么我不 会像她一样？二女儿逸镮，我也不去追问是谁的错，这一切的错都是她母亲所造成的，加上此女的性格也格外的叛逆，就由她吧！

慧英的事也太难启齿了，她竟然糊涂到跟我闹离婚。直到离婚后她还是常常回家来吃饭，这让我很难理解。到了2005年，她得了痴呆症，我依旧在照顾她。直到2007年1月，我不得不退休，这个时候我感觉太累了。到了2007年7月16日，慧英也离开了人世。

如今我身体很不好，不知何时也将会离开人世，我的愿望是想要把这段真实的历史留给后人。

在这里我想对流落到欧洲的印支华人说，你们当中有的是红色高棉金边屠城的幸存者，有的是越共排华投奔大海的余生者，你们经历了战争的创伤，历经劫难，死里逃生到达欧洲。请不要忘记你们那段亲身经历，不要忘记被共产党迫害而失去生命的亲人。

最后我祝愿逃难到欧洲来的同胞都能幸福地生活下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