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神游•两宋风华 (44) —— 新政谋国多艰难 庆历四年秋意寒
(接上期)
上篇我们讲到,仁宗朝庆历三年,范仲淹等人提出十条新政。当时除了修武备中府兵法一项被否决之外,其余皆得实施。
我们从史料中可以看到,庆历新政的很多措施都取得了立竿见影的收效。有些对后世的影响非常深远。比如,范仲淹提出要整顿吏治,要“更定磨勘法”,就是改进官员考核制度。只有能够做出政绩的人才可以获得提拔,而不是靠论资排辈那些没有政绩的;没有能力的人,至老不迁,一辈子都可能没机会升职。这是宋初的情况。后来有了考核制度,也就是磨勘,也有了专门的考核机构,叫审官院。文臣五年一迁,武臣七年一迁,到了后来,文职三年一迁,武职五年一迁,要求越来越宽松。而且这种考核已经开始流于形式,只要混到年头,就可按序升迁。范仲淹等人就针对这个问题,提出了改革方案。目的是:一来不要让考核制度流于形式,二来让真正的人才能够被破格提拔,不要被磨勘制度所限制。
庆历新政在实施的过程中,大家有了不同意见,还触动了一些人的利益,使得新政推行十分艰难。(WINNIE WANG/看中国)
那么在这样的背景下,一些人才就被破格擢用。其中有一位是我们都很熟悉的包拯。当时御史台职位有了空缺,但是按资历推举上来的人,都是平庸之辈,欧阳修就进言说:我们不是没有人才,只是因为资历不够不能被举荐,希望能够不限制资历,唯才是举。御史台本来就设有里行,所谓里行,是见习,实习的意思,属于非正式官员。欧阳修说的这种里行之职,正可授予那些因资历不够而未能被任用的人才。在这种情况下,包拯被举荐为监察御史里行。可以说,人才被破格起用,这是新政立竿见影的收效。
再比如第三条新政:精贡举,这项变革下的一个具体举措,则是在各州县办学校。我们知道宋朝非常重文治教化,所以兴办学校,书院大兴,这与庆历新政是有直接关系的。虽然宋太宗时,曾经印《九经》予白鹿洞书院;宋真宗时,曾经给应天府书院赐扁额,给岳麓书院赐书,又下诏在曲阜办学。这些都是意在鼓励兴学,但是真正做到让天下州县都开办学校,则是在仁宗朝庆历变法时提出并实行的。
可以说,这方面对北宋乃至中国后世的影响都非常之大。但新政推行了仅一年多,就被叫停了,这是为什么呢?说到这个问题,可能很多朋友会脱口而出,因为变法触动了大地主、大官僚、大贵族等等一些既得利益者的利益,遭到他们的反对。庆历新政有十条,其中五条都是针对吏治的。特别是第一条“明黜陟”,第二条“抑侥幸”,第四条“择官长”,都是直接针对吏治层面而做的变革。所谓针对吏治,那就是直接针对人的,与个人的切身利益关系最为密切,所以我们也的确看到,这三条执行起来难度最大,阻力最大,争议最大。所以,从这个角度看,新法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而受到反对,这个的确是变法失败的原因之一。
那么,庆历新政失败还有什么其它原因呢?我们知道,没有哪一种制度会是万能的。首先,制度是人定的,然后,还要由人去执行。再好的制度,只是一种美好的理论,付诸实施的时候,还要叠加上人为的因素,之后,呈现出来的才是它最终的效果。所以,庆历新政在实施的过程中,大家就有了不同的意见。比如刚提到针对吏治的改革措施,引发的争议是最多的。但我们千万不要简单地认为,这种反对声音只来自被触动的既得利益者,只来自于一些小人,其实也有一部分是来自变法派内部,或是受益于变法的人,或是我们印象中的正直大臣,如刚才说到的包拯。
包拯是在实施新政,整顿吏治的过程中,被破格提拔为监察御史里行的,为人又是刚直不阿,他绝对不属于我们印象中的所谓的既得利益者,但正是包拯,曾专门针对转运按察法上疏,提出异议,认为一些转运按察使对各地官吏的监察过于严苛,搞得人心惶惶。仁宗皇帝于是下诏,对派至各地的转运按察使加以约束。
这就是个很明显的例子。再比如我们知道范仲淹、富弼都是庆历新政的主导者,但是,就他们二人之间,也有不同意见。当时在选转运使的时候,范仲淹就拿着那本班簿,就是职官名册,“视不才者一笔勾之”。意思是,觉得哪个人才能不够,就一笔勾掉。富弼在一旁看着都手软,就说,“一笔勾之甚易,焉知一家哭”,意思是你这儿勾得挺容易的,可是那些被勾掉的人,这一家子人都要不好过了。范仲淹听到这个话,就回应道,“一家哭何如一路哭”,一家哭总比一路哭要好吧。这个“路”有点类似现在的省,一路之下涵盖多个州郡,每个路都有专派的转运使,所以叫各路转运使、诸路转运使。范仲淹的意思是,一家人不好过,总比用人不当,让一路人都不好过要强吧。史家对这件事的评价是,范文正、富郑公千载伟人也,观二公论勾官之事,则知其识见亦不能无轩轾矣。意思是,像范仲淹、富弼这样堪称千载之伟人的人,在选官这件事上,都不可能完全的步调一致,也会有不同的看法,所以何况其他人呢?
其实这就是为什么常常我们在做事的时候,特别是要做出一些改变的时候,会遇到很多困难。这其中很大的原因是站的角度不同,所以观点不同。所以说到这里,也让我想到另一个问题,就是每当我们在读历史的时候,遇到变法受阻之类的事情,头脑中首先会想到什么大地主、大官僚、大贵族等既得利益者从中阻挠之类的画面。其实这个想法本身,如果我们仔细地去审视它,会发现它是有一点点问题的。这个想法其实是现代人用自己的想像,甚至是带著有点类似阶级斗争这样的色彩,去往古人身上套用,把古代社会给撕裂了。而且我们现在提到大地主、大官僚、大贵族这些词汇时,都好像带着一种贬义,一种负面的印象。其实很多大富之家,都是勤劳致富,很多巨公名卿,都是出身寒门,比如范仲淹、吕蒙正、包拯等等,都是寒门出身。而且变法中,无论支持的一方或是有异议的一方,两方都有很多人是为了把事做好,用今天的话讲,是为了社会谋福祉。
所以,今天我们着重从这个角度给大家介绍了一下庆历新政时的一些情况。由于新政在推行过程中有了种种争议,所以,也的确是有一些人因为自身利益被触动,于是趁这个机会开始攻击新政,攻击变法派。而他们最具杀伤力的武器,就是将变法派指为朋党。
等到了庆历四年十一月时,宋仁宗下诏禁朋党相讦。这就意味着新政最大的支持者仁宗皇帝,也开始为朋党论所影响,对新政的看法有了改变,可以说本已艰难的新政推行,到了这个时候,就更加得举步惟艰,正如我们这一篇标题所云:新政谋国多艰难,庆历四年秋意寒。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