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欧野餐”一顿野餐 把共产主义给吃没了

发表:2019年07月04日
文/江峰
江峰
江峰

中国人现在见面不再像以前那样问“您吃了吗?”,生活条件好了,不问这个了,但是跟朋友联系的时候,喜欢说的还是和吃有关:“好久不见了,什么时候一块吃个饭?”其实,不光是普通人之间,很多生意,甚至国际间的大事,都是吃饭的时候谈成的。比如,咱们以前节目里讲过的“改变中国外交历史的一顿饭局”,讲的是大清第一任外交使节,美国人蒲安臣Burlingame的故事。就是现在中美谈判,川普总统也是请习近平到他的海湖庄园里做客。为什么吃饭的时候容易达成交易呢?吃人的嘴软呗,这个大白话,实际上呢,有讲究,因为吃饭的时候,人比较放松,双方容易建立私人的感情和友谊,烛光美酒加美食,和在正式谈判桌前的笔挺西装、正襟危坐相比,气氛融洽的多,很多事情就好谈了。

这里咱们要讲一个30年前改变欧洲历史的一次野餐。

二战之后,东西方分成了两大阵营,以美国为首的西方自由世界组成了北约,前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国家,也就是共产党国家,组成了华约组织,世界进入冷战阶段。

1989年6月27日,奥地利和匈牙利的两位外长,象征性地将两国边界的铁丝网剪了个大窟窿。
1989年6月27日,奥地利和匈牙利的两位外长,象征性地将两国边界的铁丝网剪了个大窟窿。

但是,谁好谁不好,不是用报纸和电视能吹出来的。生活在极权国家的人民用脚投票,不断有人偷越国境,投奔自由。1961年8月13日,为了防止东德人逃往西德,东德军队在柏林拉起了铁丝网,之后建起了柏林墙。其实不只是柏林墙,其它和西方国家接壤的国家也都拉起了铁丝网,极权者总有一种幻觉,那就是只要有那么一座墙,就可以阻止人们奔向自由。

由于冷战时期,美苏进行军备竞赛,这些社会主义国家把很大的人力和物力投入到军备竞赛中。特别是到了里根总统执政时期,美国宣布要实施“星球大战”计划,苏联为了不落后,也投入巨额资源,结果计划经济的苏联就逐渐被拖垮了。苏联对于华约各国的控制力也就不那么强了。社会主义阵营内部,也出现了裂痕。

奥地利和匈牙利在一战之前是一个国家,奥匈帝国,后来被分成两个国家,二战之后,奥地利加入北约,匈牙利加入华约。这曾经是一个国家的人民,突然就被分开了,一边是继续呼吸欧罗巴女神赐予的宁静自由的空气,一边却开始被谎言恐惧笼罩。在奥地利和匈牙利边境匈牙利一侧,有一个叫肖普朗的千年小城,这里曾是波罗的海至亚德里亚海,东西方贸易的交汇点。直到今天,它仍是匈牙利保留最多中世纪古迹的地方。肖普朗在一战后,曾经被划归给奥地利,1921年,当地人举行公投,最终肖普朗人选择了匈牙利。

1989年8月19日,红圈里的是定格在历史镜头中的匈牙利警官阿帕达•贝拉。
1989年8月19日,红圈里的是定格在历史镜头中的匈牙利警官阿帕达•贝拉。

二战后,匈牙利加入了华约,那些日子里呀,肖普朗人可后悔了,做买卖好几百年的城市,商业智慧大,世面也见得多,这下好,计划经济,不需要你的智慧了,只需要共产党领袖的英明决策就行了,怎么就越决策越穷呀,肖普朗人想反悔,却发现当作为匈牙利西部边境城市,它与奥地利已经被围墙隔开,不仅仅是经济上的困顿,思想和道德都失去了活力。奥地利那边的钟声传过来,肖普朗人就明白了,自己的教堂还在,但是已经不再有人追随上帝,也没有人敲钟了。尽管,一切的差别,就是这一墙之隔。

1989年5月,匈牙利社会主义工人党宣布放弃执政党地位,实行多党制。6月,奥地利外长莫克和匈牙利外长霍恩,在肖普朗举行了会议,“多好的一座城市呀!”莫克看着窗外的教堂尖顶和千年鹅卵石街道赞叹不已。霍恩说:“是啊,不仅是您外长先生,应该让更多的奥地利人来看看。”莫克接上话题,他们可以自由的过来观光,问题是,你们应该让匈牙利人到奥地利看看了。霍恩把手伸了过去,两个人把手握在了一起。他们决定给予匈牙利人自由出入奥匈边境的自由。光两个人谈妥了,影响力还不够,于是两国外长一人拎起一把大剪刀,走到两国边境,在媒体之前,象征性剪断了一小节边境铁丝网,嘿!卡擦一声,象征着两国边境的封锁线将被取消,自由与独裁之间,人类禁锢自己的锁链原来那么脆弱,只要你选择,只要你喊一声,不要这个党了,人民,也包括执政党的这些领袖们都自由了。

1989年,许多东德家庭带着孩子和行李匆匆越过匈牙利边境,奔向自由。
1989年,许多东德家庭带着孩子和行李匆匆越过匈牙利边境,奔向自由。 

当天,一名叫做梅萨若斯的当地居民提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应当选择一天,在奥地利和匈牙利边境举办欧洲人的野餐大会,一边是自由的奥地利人,一边是铁丝网后面的社会主义人民,中间烧起营火,用这样的姿态来表达人们向往自由的强烈愿望。当时在场的人都乐了,大家大笑一场也就散了。

但是这个想法真的被采纳了。之后的几周内,匈牙利的四个反对党、欧洲联邦统一运动组织,开始联系国际媒体、跟边境的警卫进行法律的交涉,同时还进行各种后勤的准备工作。由于奥地利和匈牙利双方政府,都已经有“破坏边境”的意愿和那一天的“剪开铁丝网”行动了,因此上层决定“网开一面”。

“野餐”的时间和地点都定了:1989年8月19日下午3点至6点在索普隆(Sopron)边境,敬邀大家来聚会,轻松走一遭。谁是这个大家,可没有说清楚,出问题了。宣传单在各地散发了,西欧各大媒体也都报导了,说要有那么一个野餐会。问题出在谁身上呢?德国人,准确说,是社会主义的东德。东德是不能到西德去的,但是他们到同样的社会主义的匈牙利没问题,那么奥匈边境一开放,嘿,都心中暗喜,到了奥地利,不就能到西德了?不过,这是真的么?

于是在历史性的8月19日,有大约六百多名东德人,抱着侥幸一试的心理,轻装简行,涌向边境“野餐”定点索普隆,没想到这一回居然梦想成真,边境敞开,没有铁丝网,竟然一步跨出铁幕,迳直到达自由的奥地利境内。奥地利这边小城的市长一看见涌进来的吃野餐的“难民”,不但没有被吓到,抓起电话,AllesAlles所有的人都给我听着了,给当地所有旅馆打电话,交代他们接待客人,由市长买单。同时他立即通知维也纳的西德使馆,预告将有大批“你们的同胞”会来申请政治庇护。

1989年12月31日,东德人登上柏林墙,庆祝柏林墙的倒塌。(Getty Images)
1989年12月31日,东德人登上柏林墙,庆祝柏林墙的倒塌。(Getty Images)

历史往往是由一些默默无名的、有魄力和勇气的人所主导的。参与运作这次“泛欧野餐”的奥匈两国人士,虽然也留名史册,但是并没有成为英雄,他们的名字大多不为人知,但是这些人确实塑造了世纪末的不仅是欧洲,也是国际的历史,让一大片共产专制统领的地区改制成为自由民主的国度,为二十世纪的尾声留下一个欢愉美妙的音符。之后,大量闻讯而来的东德人借旅行的名义来到肖普朗,试图从这里出境,逃往西方。匈牙利政府干脆于1989年的9月11日正式宣布开放边境,此后几周内,就有超过七万东德民众借道肖普朗逃到奥地利,然后前往西德。此事大大动摇了东德社会,社会主义阵营的大堤决口了,柏林墙名存实亡,11月9日,柏林墙倒塌,欧洲长达半世纪的分裂宣告结束。共产主义阵营分崩离析。

所以,泛欧野餐被认为是柏林墙倒塌的前奏。

我在这里想要提及的是一位小人物,一个叫阿帕达•贝拉(Arpad Bella)的匈牙利警察。1989年8月19日这天,贝拉带着5名警察值班。贝拉长得胖胖的,平时脾气就好,是个善良的小警长。按照以往的规定,对任何企图越过边境去西边的人警察都可以开枪射杀。但是那天,当匈牙利一侧东德的人冲破栅栏,涌向奥地利时,警察们犹豫的端起了枪,他们接受的训练告诉他们必须开抢,但是贝拉坚定的告诉其他警察“不许开枪”,他的这个命令,使六百多名东德人得以成功逃往西德。

摄影镜头为当年的人潮留下了永久的定格:人们摩肩接踵的从开了口子的狭窄的边境栅栏通过,黑白照片的右侧,人群把两个身穿白色制服的匈牙利警察挤到了铁丝网前,但他们无动于衷,低着头往地上看,对人潮视而不见,嘴角似乎还露着笑意。

两名警察中的前面那个,就是阿帕达•贝拉(Arpad Bella),后来,贝拉受到了上司的指责,你不知道警察的职责么,你接受的训练让你服从的命令呢?胖胖的贝拉没说话,同事们还有嘲笑他的,他是个没有胆量开枪的熊包,贝拉还是没有说话。不久,柏林墙倒了,贝拉成了英雄。

另一个相反的例子是,一九九二年二月,柏林墙倒塌两年后,守卫柏林墙的卫兵英格•亨里奇受到审判。在柏林墙倒塌前,他射杀了企图翻墙而过的青年克里斯•格夫洛伊。格夫洛伊,是最后一个死在柏林墙的越境者。

亨里奇的律师辩称亨里奇只是在执行命令,别无选择,罪不在己。然而法官并不这么认为,法官说:“作为警察,不执行上级命令是有罪的,但打不准是无罪的。作为一个心智健全的人,此时此刻,你有把枪口抬高一厘米的主权,这是你应主动承担的良心义务。这个世界,在法律之外还有‘良知’。当法律和良知冲突之时,良知是最高的行为准则,而不是法律。尊重生命,是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原则。”最终,卫兵亨里奇因蓄意射杀格夫洛伊被判刑,且不予假释。

柏林墙倒塌后,德国和匈牙利的人们每年都会在8月19日来到肖普朗,纪念“泛欧野餐”,那个改变欧洲历史的一顿野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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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们,其实细心的你已经发现了,这一期节目的历史事件并不能对得上今天的日子,之所以做这个节目,是因为香港。因为香港正经历劫难,走向新生。因为有无数的热诚的孩子要向他们的无数长辈一样,为自由为将来不做奴隶而冲在前面,因为有无数的孩子的爸妈担忧而自豪的让自己的孩子冲在前面。我做这个节目,就是想唤醒,那些也是孩子的父母,或者将来成为孩子的父母的香港警察,或者任何一位执行命令来到现场的不知何处而来的警察、军人。这个世界,在法律之外还有‘良知’。当法律和良知冲突之时,良知是最高的行为准则,而不是法律,更不是你们的上级命令,要知道他们的内心也在煎熬。如果你还没有勇气放下行恶的武器,请把枪口抬高一寸。我不知道这个节目,这个呼喊,能有多少人听见,但是只要有一个警察,遵从了善念,只要有一个孩子因此免受棍棒的袭击。我的节目就值了。谢谢你朋友,谢谢你这一刻的“软弱”,你将成为新的世界最勇敢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