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神游•两宋风华 (38) —— 礼乐既张欲称皇 天命早定西夏王

发表:2024年10月05日
文/元熙

(接上期)

提到西夏李元昊,都知道他称帝建国号“大夏”。但是,他自认为可以当皇帝的理由,竟然不是因为有战马,而是因为有文化!

在前文讲到,西夏李元昊称帝后,宋朝君臣的反应是什么呢?大部分人都主张立即出兵征讨,而且认为西夏是蕞尔小邦,不足为虑。但后来的事实证明,这是一种严重的误判,西夏早已不是印象中的那个西夏,那么现实中的西夏是什么样子呢?

西夏王李元昊 (Adobe Stock)
西夏王李元昊 (Adobe Stock)

北宋名臣富弼有一段话,对于西夏的状况总结得非常好。他说契丹取得了燕、蓟以北,拓拔氏得灵、夏以西,这一带的豪杰都为其所用。于是契丹与西夏,得中国土地、得中国人力、称中国位号、仿中国官属、任中国贤才、读中国书籍、用中国车服、行中国法令。契丹与西夏所为皆与中国同等,而其劲兵骁将又长于中国,岂可以上古之夷狄来看待今日之契丹与西夏呢?

这段话有点长,说的就是契丹与西夏在接受汉地文化之后,已经今非昔比,不再是上古时未开化的蛮族,而是文明程度上极力向中国靠近,而武力方面又强于中国,所以从这个角度上看,这样的对手,对于中原王朝而言,称之为前古未遇之强敌也不为过了。现在就来看看西夏在文化方面都有哪些举措。

李德明对宋一直很友好,在和平状态下,与宋朝保持着外交和贸易上的往来。而其子李元昊认为应当保持传承蕃人的特点和优势。李元昊继位后,在保持蕃人文化的同时,更大力接受汉地文化。他一即位,就雷厉风行地实施了一系列的改革。

首先,他仿照中国官制,制定了西夏官制,也分文官、武官,他的政府机构中也设有中书、枢密、三司、御史台、开封府、磨勘司等等,看起来跟宋朝都差不多。服饰上,也如中原一样规定了衣冠服饰的颜色,以区分士、庶、贵、贱。此外,他还建立蕃学、汉学,非常重视教育与文化的传承。此外,他还仿造汉文字,创造了西夏文,之后他又把中国的《孝经》、《尔雅》等书籍译成西夏文。

除了引进中原文化,李元昊还重用汉人。当时北宋有两个读书人,一个姓张,一个姓吴,这两个人科考屡试不中,郁郁不得志。后来听说西夏李元昊有意效仿中国,他们觉得终于有用武之地了,于是离开北宋,投奔李元昊,为他出谋划策。李元昊很高兴,对两人十分倚重,夏人立国规模、入寇方略等等,很多都是这两个人教的。

另外,李元昊自己也精通中国文化,学习佛学,通晓蕃、汉文字,案上常置法律之书,通兵法,常读《太乙金鉴诀》。可以说,李元昊就是一个中国通,所以他虽然注重保持本民族的语言文化,但同时他更大力度地在接受汉地的文明教化。而这一点,才是西夏自认为可与北宋抗衡的最大资本。

当李元昊采取了这一系列措施后,他自己觉得已经万事俱备了,就给北宋写了一封信,摊牌自己要称帝了。这封信里有一段话,清楚地说明了他要称帝的理由:“衣冠既就,文字既行,礼乐既张,器用既备,吐蕃、塔塔、张掖、交河,莫不从伏。称王则不喜,朝帝则是从。”

李元昊觉得中国有的,自己都有,自己也有了衣冠制度和礼乐文明,因此,周边的民族部落都来归顺,所以此后,他不要称王了,他要改称帝号。

正如前文讲到,西夏以边陲远邦一朝能与中原大国抗衡,是与一个因素有关,这个因素就是中国的神传文化、文明教化。正是因为西夏在引进学习中国文化,所以他自认为有了与中国抗衡的资本。同样,西夏没能一赢到底,也是与这个因素有关,那就是他虽然向慕中国文化,但是学得还不够。

他虽然极力模仿中国制度,但是这些东西只是表面,制度也好,文化也好,都只是形式,目的是通过各种形式,去展现那个道,也就是文以载道。这个“文”并不只是“文章之文”,可以扩展理解为“文化之文”,文化要承载的是“道”,如果没有“道”,那就是徒有其表。再比如,有句话叫:“远人不服,修文德以来之。”这里讲到文德,就是说,真正使远人宾服的,不是“文”,而是“德”。而李元昊虽然进行了制度上的学习与改革,但对道德教化方面的重视是不够的。中国人的传统思想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要想治理好天下,先从修身开始,李元昊是没有这个概念的,相反,他的性格中有着暴虐的一面。

举个例子。景佑元年(公元1034年),李元昊的母族,就是他母亲这边的族人,有个叫山喜的人,想要发动政变谋杀李元昊,当然这事没成功,但是李元昊因为这件事,竟然把自己的母亲也处死了——“鸩杀其母”,并把山喜一族都沉河处死,从这件事可以看到李元昊的残暴。这种行为,在中国人看来是大逆不道的,在西夏的王室中却频有发生。

在中国人看来,要做天子,在大禹王时,留下《洪范》,里面就已经提到过天子的标准,自己要大中至正,才能代天行政,治理天下。

过去的人都相信天命,天命不是虚无飘渺的,它在人类这个层面是有实实在在的体现,那就是“道德”。所以古人看一个人有没有天命,就是看他的道德。他的道德水准高,人们就愿意跟从他,因为人们相信,他会是那个天命所归的人;反之,德行不够的人,即使强盛一时,也不会长久。所以后来的历史也再次验证了这一点。李元昊虽然屡有战胜,但是打到第三年,他也打不下去了,一个是士卒死伤殆半,再就是国内民生困顿,民怨四起,于是李元昊于庆历三年上书请和。

但是这次请和并不顺利,因为李元昊这个时候还是心有不甘,他在上书中称宋仁宗为“父大宋皇帝”,可能听起来挺尊敬的,其实不是这样。这实际上是变君臣之号为父子之名,拒绝向宋称臣,但是李元昊对辽却是明确称臣的。所以朝中就有了两种意见,一种是接受请和,一种是不接受,双方争执不下。

而且特别不能让宋朝人接受的是,李元昊还搞起了文字游戏,他在称帝的那封上书中,给自己起名叫“吾祖”。而在这份请和的上书中,他没敢这么嚣张,把这个“吾祖”,改成了“兀卒”,不过这个小把戏,北宋大臣一眼就看穿了。谏官蔡襄气坏了,说:“‘吾祖’就是‘我翁’的意思,今天就算李元昊称臣了,却对朝廷自称‘吾祖’,朝廷赐书给他,也得跟着写‘吾祖’,这是什么话。”余靖也坐不住了,上书说:“自古以来,蕃邦外族有叫单于、有叫可汗,没听过‘吾祖’这个词。我从早想到晚,琢磨这个词儿,这就是李元昊自己杜撰出来的,他称陛下为父,然后让陛下呼他为祖,这家伙太坏了。”其实宋仁宗之前是有些犹豫的,日久厌兵,有心想装糊涂,接受这份请和,结果叫众大臣们把话一挑明,想装糊涂都不可能了,实在是没办法接受这个请和,所以双方就一直争执、拖延。

第二年,也就是庆历四年时,大的形势发生了变化。辽国部落投奔西夏,李元昊接纳了这些人,于是辽夏失和,辽兴宗亲领大军前来兴师问罪。在这种情况下,李元昊为了避免两面受敌,也急于与宋讲和,于是在庆历四年五月向宋上表称臣。李元昊时期的宋夏战争就此告一段落。

回顾这段历史,李元昊的确是很有魄力、很有眼光,学习引进中国文化,有志与中原争雄。但是借用古人的天命观来看,他的天命不在这儿,虽然他能够建国,号大夏,但是他的功业也就到此为止了,不能再向前一步。正如本篇标题所云——礼乐既张欲称皇,天命早定西夏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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